第 119 章 可见是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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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一来殷行止是孤身前来伏鹿,殷家在这边只有远房旁支,家世也都很普通,帮不上什么忙。

    二来崔云昭如今夫家不同凡响,在武将当道的今日,即便只是七品指挥,也让人不敢小觑。

    三来崔云昭也算是女眷。

    有崔云昭陪殷行止登门,倒不算太过唐突,要求见殷素雪也应当可以见到。

    说起来,这一次理应周舅母亲自来一趟的。

    不过她这个人一贯偏心,一心都是殷行止,对于女儿就少了几分慈爱,多日未收到回信也不着急,只让儿子过来探望。

    想到总是沉默寡言的殷素雪,崔云昭便一口应下:“好。”

    顿了顿,她道:“若是你得空,便给我去信,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去一趟殷氏。”

    殷行止看了一眼霍檀,淡淡笑了:“那我便先谢过表妹了。”

    他顿了顿,又说:“也先谢过表妹婿。”

    霍檀挑眉看他一眼,也笑了一下:“表兄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合该出手相帮。如今慕容氏确实不太好,从去岁开始就不太外出行走了。”

    殷行止点点头,跟着叹了口气:“谁能想到,阿姐刚嫁过来没几年,便成了这样光景。”

    原来伏鹿只是州,权知伏鹿事的官职原是知州,慕容氏虽也算是异族迁族而来,但慕容氏可比拓跋氏来的更早,也更早成为文臣,故而他们家在伏鹿也很有势力。

    伏鹿同博陵不同,因其繁荣,各世家盘踞在此,暗流涌动,争斗不止。

    争斗却并非坏事。

    慕容氏、拓跋氏、苏氏算是最大的世家,除此之外,还有年氏等书香门第,一起把伏鹿带至今日荣光。

    当年裴业也是从伏鹿发迹的。

    只不过伏鹿实在易攻难守,在成就基业之后,裴业也同样选择去了汴京。

    伏鹿最中心的景仁宫如今只作为行宫,一直空置。

    崔云昭和崔云霆只对这里的门道知道大概,崔云岚便更不知情了,霍檀看了看两个小的,这才开口。

    “我来说吧。”

    他抿了一口茶,看向崔云昭,才继续说道:“去岁抚育堂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崔云昭便道:“记得,难道慕容氏是因此受了牵连?”

    霍檀点点头,继续道:“正是,去岁年关,因为张威之事,吕将军上报朝廷,要求严惩牵连此事的所有官员,其中就有当时的伏鹿知州慕容彬。”

    慕容彬就是殷素雪的公爹,也是慕容氏这一代的族长。

    慕容氏和苏氏之间的恩怨纠葛已有十数年,这些年里,慕容彬和苏珩相互之间争夺伏鹿知州官位,同伏鹿其他氏族的关系盘根错节,已经分辨不清了。

    不过往年来讲,都是一人改任一届,三年便换,朝廷也不多就此事纠结。

    毕竟,伏鹿除了文臣,还有武将。

    拓跋氏和每一任的防御使都在那里看着,正因为三权分立,这个知州的权柄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崔云昭便明白了过来。

    “当时是由慕容彬担任知州,因为受了牵连被撤职,重新把苏珩换了上来。”

    霍檀笑了一下,夸奖道:“娘子聪慧。”

    夸奖之后,他立即就道:“谁知此事之后,因为河道疏通和武平战事频繁,陛下同政事堂一起议事,最终升伏鹿为府,其下驻军升至一万五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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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事由,都是在苏珩刚刚上任之后,苏珩简直白捡了这么个的便宜,带入慕容彬,怎么可能不生气?”

    所以慕容彬就理所应当被气病了。

    尤其他不是因为期满下任,而是因为犯错被夺职,即便张威做的事情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但他的的确确**,没有发现城中异常,导致朝廷的仁政成为孩子们的深渊。

    陛下震怒,牵连到伏鹿的其他官员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彬被牵连,三年之后能否再度启用都难说,加上对头白捡便宜,拓跋氏同样位置却没有受罚,慕容彬气得一病不起,这个年慕容氏都没有过好。

    这些事情崔云昭以前并未留心,现在忽然听说,才知道慕容氏还有这一茬。

    前世他们到了五六月才来伏鹿,那时候刚好换成了苏珩任期,慕容氏没有受到牵连,不过崔云昭隐约记得那时候慕容彬似乎也生病了。

    她那时候自己都不太好,便没有在伏鹿四处走动,哪怕见过殷素雪几次,也没有同她多来往。

    她那时候很沉默,因殷素雪也寡言,两人相交平淡,交浅即便不可能言深。

    现在想要回忆曾经九年前的事情,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但是前世的慕容氏绝对比现在过得好。

    因为那时慕容氏依旧在伏鹿多有走动,殷素雪也经常陪着婆母参加宴席,完

    全没有闭门谢客一说。

    霍檀把慕容氏的情况这么一说,崔云霆却忽然道:“他们为何气性这么大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崔云霆见他们呆住,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才说:“我是觉得没必要强求。”

    以前的崔云霆总是要争强好胜,现在却反而没了那么偏激的性子。

    这对于崔云昭来说,似乎是大好事。

    崔云霆看着哥哥姐姐们,神情不由有些落寞。

    “父亲过世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可我也知道父亲是气死的。”

    “因为朝廷不认可,因为抱负无处伸展,便自己把自己气得抑郁而终,多不值当啊?”

    他们姐弟三人的年少悲惨,全因父亲撒手人寰。

    “做不成官就做不成,家里富足安逸,几代人也享用不尽,何必非要更上一层楼?”

    崔云霆的声音很稚嫩,语气里却满都是困惑。

    “这一次回伏鹿考试,我认识了许多贫困的考生,那些兄长们家境贫寒,读书的同时不仅要帮家里做活,还要做抄些算账的活计,日子都这么苦了,可他们却都是斗志昂扬的。”

    考科举,有的并非为了飞黄腾达。

    这是一条漫长的艰难的道路,在如今的世道之下,哪怕是进士及第,哪怕金榜题名,最后可能也会死在乱世之下。

    更不用说考试一关比一关难,能考中乡试,对于没有任何家事和靠山的普通书生来说,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往后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如今苛捐杂税已经算轻,可对于百姓来说却还是沉重负担。

    朝廷要养大批的军队,要时刻提防北边的厉戎,要防着内部的藩镇,税银就永远也低不了。

    崔云霆还带有童稚的嗓音在厅堂回荡。

    “有的兄长,为的就是给家里省些税银,只要乡试考中,就不用再承担那沉重的赋税了。”

    什么保家卫国,什么胸怀天下,什么为民谋福祉。

    都是衣食无忧的人,才会有的抱负。

    以前崔云霆被困在崔氏里,看到的都是世家大族的生活,看到的都是衣着绫罗绸缎的读书人。

    他们或许是这里面最有理想的人,可却也是官场上最不懂民生的人。

    而真正懂得民生,知道如何去改变世情的读书人,大多都没有那么高的抱负和觉悟。

    他们甚至没有机会去改变这一切。

    即便他们已经是普通百姓仰望的存在,在这些达官显贵面前依旧不值一提。

    他们读不起书院,得不到更好的教导,秋闱和春闱就如同一座大山,无论如何也跨越不过去了。

    所以,放弃反而是更好的。

    对他们来说,一家人都好好活着,吃饱穿暖,才最重要。

    若寒窗苦读十余年最后家里人依旧朝不保夕,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拖累全家,那还读什么书呢?

    崔云霆这一次认识了许多人,知道了很多事,看到了很多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也结交了不少好兄弟。

    一场考试,并非崔云霆遇到的难题,反而让他独自成长起来。

    从那个偏执的少年郎,慢慢长成可以看得见天下,看得到民生的男子汉。

    崔云霆看着众人,他最后说:“我不懂他们为何要死要活的,他们已经比很多人都要过得好了,生下?_?_??”

    最后两个字,他很艰难才说出口。

    因为寻死觅活的人之中,也有他的父亲。

    崔云昭很欣慰。

    但她也依旧担忧。

    崔云霆虽然能看到世情,却也依旧偏颇,似乎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非黑即白。

    因为父亲的过世,因为父母离去之后他遭遇的种种,让他从骨子里厌恶父亲这样的人。

    这样只关心自己的抱负,只想着名留青史的文臣,是崔云霆如今最厌恶的人。

    崔云昭叹了口气,她刚想开口,有些冰冷的双手就被霍檀握住了。

    她抬起眼眸看到了霍檀沉静的眼。

    无论遇到什么事,霍檀从来不慌张,他就如同院落中的参天大树,明明自己也是初生的新枝,却坚定立在那里,为人遮风挡雨。

    霍檀对崔云昭

    摇了摇头?()_[(.)]????╬?╬?,

    然后才抬眸看向崔云霆。

    他在崔云岚和崔云霆面前,

    从来都是和气的姐夫,

    但是此刻他的目光却严厉起来。

    “霆郎,

    你这样想是错误的。”

    “是,许多出身寒苦的读书人确实考到乡试就放弃了,可那并非他们所愿,不过是世情所迫罢了。诸如岳父或者慕容彬这样的肱股之臣,为国为民忧心,为抱负不能伸展而痛苦,同样也是世情所迫,两方都没有错。”

    崔云霆愣了一下,他看向霍檀,只能看到他眼眸中一望

    无际的深海。

    那海是那样的深,那样广,却没有一丝风浪,平静得让人心惊。

    “每个人走的道路,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作为晚辈,作为因为父亲过世而命途坎坷的孩子们来说,我们不能抱怨他们的抱负是错误的,但我们可以控诉他们自私。”

    “他们的抱负包含天下苍生,唯独没有自己的儿女。”

    崔云霆的眼眶倏然红了,双手在膝上紧紧攥成拳头,显露出他内心的挣扎。

    霍檀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见他如此,霍檀和崔云昭对视一眼,都微微松了口气。

    片刻后,霍檀看向崔云霆,告诉他:“为官者,自当要一心为国,全心为民,要支持正义,匡扶国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才是好官。”

    “为人父母者,要照顾家小,抚育后代,让后世子孙能被其荫蔽,茁壮成长,这是好长辈。”

    霍檀看向崔云霆,道:“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人,想要既做好官,又做好人,甚至还要做好长辈,更是难上加难。”

    “可因为难,因为不好做,就不去做吗?”

    “人生之路,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

    霍檀语气坚定:“只看如何选择。”

    ————

    这个话题太深奥了。

    让崔云霆愣了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霍檀看似中正平和,可他也同样隐晦地抨击了崔昊和慕容彬这样的人。

    抨击的不是他们的理想抱负,是他们的自私。

    殷行止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霍檀,似乎是没想到他对官场上的事情看得这么透彻。

    不过对于年少的崔云霆来说,霍檀还是太过严厉了。

    不过他是武将出身,严厉一些才对。

    想到这里,殷行止便拍了拍崔云霆单薄的肩膀,声音温柔。

    “霆郎,你还小,还在读书,以后的事情可以不用这么早就下定论。”

    他见崔云霆仰头看过来,眼睛红彤彤的,不由温柔一笑。

    他总是这样,似乎从来都不会生气。

    君子如玉,端方自持。

    “表妹婿说得对,既然你选择这条路,就不能半途而废,也不能因为坎坷和艰难就退缩,更不能因为偏见而失去平常心。”

    他声音温柔,态度温和,可话语之间却依旧有着坚韧不拔的气质。

    “是,我知道,在官场上想要坚持自己的心很难,当抱负不能被施展的时候也很

    痛苦,可是霆郎,痛苦就不去做吗?”

    “在痛苦和挣扎里,我们坚守本心,努力做到自己想要做到一切,实现抱负和理想,坚持走到最后,才应该是一个文臣应该做的事。”

    被两位兄长这样教导,崔云霆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还有着少年人的天真。

    他抿了抿嘴唇,忽然又有些惆怅了。

    “怎么就这么难呢?”

    殷行止不由笑了。

    “做什么不难呢?天底下就没有轻松的事。”

    说到这里,殷行止又拍了拍崔云霆的肩膀,声音依旧温和:“好了,现在是你刚刚高中的大喜日子,你要做的就是开心这几日,欢欢喜喜把谢师宴办了,然后再说其他。”

    “日子还长,咱们先吃饭,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没想到,殷行止倒是很会劝诫人。

    霍檀深深看他一眼,也牵着崔云昭的手站起身来,笑道:“对,先吃饭。”

    一家人就去了膳厅。

    殷行止不能吃酒,霍檀也有公务在身,于是大家便都端起了茶盏,一起碰杯庆祝。

    殷行止看向霍檀:“望表妹婿好好待表妹。”

    霍檀回敬他:“表兄放心,我自然会好好珍惜自家娘子。”

    晚膳可以说是宾主尽欢,不过殷行止常年吃药,许多菜品都不能吃,他只是陪着坐在边上,吃他那一碗黍米粥。

    崔云昭见他这样,又忍不住道:“程氏药局要开张了,等他们开张,表哥就去看一看,程氏的医术真的好。”

    殷行止笑了笑,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多谢表妹关心。”

    他掩唇咳嗽一声,等到喘过气来,才叹了口气:“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不好治,须得悉心调理,日常生活都得仔细。”

    “谁都治不好。”

    崔云昭蹙了蹙眉头,想要在说什么,可手却被身边的霍檀握住,便没有再多言。

    用过饭之后,崔云昭跟霍檀便要走了。

    她见崔云霆有些依依不舍,想了想便道:“霆郎刚考完,倒是可以放松一段时候,等表兄春闱结束,霆郎再来同表兄住几日,也好照应表兄。”

    殷行止却笑了:“无妨,那些书我已经读了十几年,早就烂熟于心,倒是不差这十几日光景,不如等谢师宴办完,就让霆郎过话。”

    殷行止从小就心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