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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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两个并肩出了房门。

    刚一出来,崔云昭就看到了熟悉的丰腴妇人。

    霍檀的母亲林氏名唤绣姑,她长得很普通,人还有些胖,显得有些膀大腰圆。

    不过她那双杏眼生得倒是很好,看起来明亮又有神。

    只一个照面,林绣姑就把崔云昭拽回了记忆里。

    前世,人人都说林绣姑命好。

    她本是农女,十六岁时逃难到了岐阳,那时候霍父霍展也刚刚参军,只是个小兵。

    那年月日子艰难,林绣姑在绣坊里打杂,她不会针线,力气却大,所以洗漱换水的活计都是她。

    后来城中遭了山匪,霍展救了她,两个人从此便合成了一家。

    霍展此人是颇有些能耐的。

    他早年跟随后陈裴氏南征北战,慢慢靠着军功,从长行做到了节官,后来又慢慢累升至将校。

    北周景德元年时,他已经升至岐阳刺史,正六品武官。

    外藩镇的刺史非重要官职,却也是军镇中有头有脸的军官,六品的品级让霍氏直接从普通的军户成为了武将家族,身份直接跃迁。

    后陈弘治六年,当今圣上裴业直接起兵造反,推翻了后陈末帝的荒诞统治,直接改元,建立了周朝。

    如今年月礼崩乐坏,武将称霸,权反在下,谁能打赢谁便做皇帝,霍展也是运气好,早年从军便投在了裴家军,因此在景德元年直接任岐阳刺史,领步兵岐阳军统领。

    只可惜当时后陈分崩离析,各家混战,霍展便在一场战役中为国捐躯。

    本来冉冉升起的武将家族便从此折戟。

    霍家当时只有霍展一个儿子,家中除了他已无人在军中,故而霍展战死沙场之后,霍家便彻底没了依靠。

    那一年霍檀才十五岁。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当即便寻到岐阳节度使郭子谦帐下,说自己愿随先父脚步,成为一名军士。

    霍家是军户,霍檀要么十六岁充入民兵,要么自己主动寻路,没有其他路可走。

    他倒是很果敢。

    崔云昭回忆到这里,忽然想起前世大臣们夸赞霍檀的话。

    圣上自幼杀伐果断,圣祖故去,主动参军,从此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其天命所归,生来便是将相之才,紫金照顶,方有如今一统山河。

    就在崔云昭回忆时,霍檀已经同母亲林绣姑说上了话。

    他颇有些不正经地上前挽住了母亲的臂弯,对她笑嘻嘻说:“阿娘,不是日上五竿,是日上三竿。”

    “哦,还有,不是什么谦有礼,是恭谦有礼。”

    “这话是谁教你的?”

    看到儿子嬉皮笑脸,圆胖的妇人杏眼一勾,立即便伸手去拧他的胳膊。

    “臭小子,混说什么?敢来编排你老娘了?”

    她拿眼睛去扫儿子身边那安静贤淑,跟画上一样的漂亮仙子,又忍不住去瞪儿子。

    “老娘我也是读过几天书的!”

    她昂着头,仿佛努力为自己争辩的大白鹅,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和滑稽。

    崔云昭差点没笑出声来。

    但她也知道不能下了婆母的面子,于是便强忍着,只浅浅冲林绣姑温柔一笑。

    “给母亲问安,母亲晨好。”

    她的声音温柔柔软,带着一股清甜的味道,仿佛秋日里的桂花香,香气四溢却不热烈。

    把方才还咋咋呼呼的林绣姑弄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霍檀也意外看了她一眼。

    这桩婚事初定的时候,人人都说他们两个不般配,一个是杀伐果断的军户子,一个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如何能一起过日子。

    霍檀也觉得过不到一起去。

    但是从昨日起,这位崔氏女的一言一行却都那么有趣,她嘴里说着害怕,可眼眸里却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霍檀想提醒她她的演技似乎没有那么好,但那小模样实在太有趣,他还没看够,便又舍不得提醒了。

    此刻,崔云昭依旧如同寻常媳妇那样同婆母见礼。

    “母亲,时候不早了,咱们去给祖母请安吧。”

    林绣姑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只听啪的一声,在额头上印了个大红印子。

    霍檀:“……”

    霍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母亲一把拽住了崔云昭的手,拉着她就快步往前走。

    “对对,家里人都到齐了,赶紧着,去晚了老太太又要不乐意了。”

    崔云昭只能提起裙摆,小跑着跟在她身后。

    霍檀步伐大,不需要跑动也跟得上,他原以为崔云昭会厌烦眼前的这一切,可偏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她面上只有跑起来的红晕。

    那一抹红仿佛天边的朝霞,在她莹白的脸蛋上晕染上动人的颜色。

    霍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兄弟们说得对,新婚,确实是心情极好的。

    霍家并不大。

    早年霍家一直都在岐阳,霍父当上刺史之后,节度使郭子谦便赏赐了大宅,霍家的日子也蒸蒸日上。

    只可惜霍父故去得早,还来不及享受荣华富贵就战死了。

    不过因他战死,朝廷也给了丰厚的抚恤。

    这年月,但凡男儿郎敢豁出去拼命的,只要不死,大抵也都能给家里赚出一份家业。

    故而霍父虽然没了,但霍家的家底也还是有的,足够一家老小吃喝。

    霍檀从军后一路累积战功,因为表现优异又有勇有谋,慢慢便升至军使。

    只不过他官职调动,从岐阳改戍博陵,霍檀直接做主,一家人都搬来了博陵。

    因霍檀实在太过英武,博陵防御使吕明继便赏赐了这一套藕花巷不算大的宅院。

    霍家是左右两跨的院落,从大门口进来就是一块没什么雕饰的影壁,影壁之后就是正房并东西两间厢房。

    而影壁之后单开了一扇月亮门,可以通到东跨院。

    东跨院一直都是霍檀独居,因此崔云昭和霍檀的新房也在这里,跟正房也就隔了一道门。

    此时正房大门开着,里面或站或坐了几人,上首的两把椅子空着,显然老太太还没过来。

    林绣姑明显地松了口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捏着儿媳妇的细手腕,不由尴尬一笑:“好了,咱们进去等吧,外面怪冷的。”

    她的嗓门大,这一句话,就把门内的人都吸引到了目光。

    崔云昭前一世同他们说不上熟悉,也就同霍檀的幺妹关系更好一些,所以倒也不是很紧张。

    崔云昭跟着林绣姑进了正房堂屋,很乖顺地站在了霍檀的身边。

    霍家的人口很简单。

    霍展是独子,父亲早年因为战争故去,只剩下寡母拉扯他长大。

    后来林绣姑和霍展成婚,两个人一共养大了五个孩子。

    “你们略等,我去请祖母。”

    说话的是霍檀的长姐,名叫霍新枝,她今年二十有二,因丈夫战死而寡居在家。

    霍大姐是个高高瘦瘦的身型,脸长细瘦,显得有些刻薄。

    她声音也冷冰冰的,有些渗人。

    林绣姑就连忙说:“枝娘你快去,柳丫头,去把热好的茶水取过来。”

    跟崔云昭记忆里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