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咆哮公堂
    如是江南等处,一年两熟三熟,即使定为六成,佃户一年几次收获也可过活。


    在山东此地租金六成那就是一年有半年多要野菜米麸度日,那就是硬熬,就这般坑人的佃约你个大明举人老爷也能底气十足宝相威严的说出来。


    当真是铜墙铁皮。看看堂下昏迷不醒的佃户和他哭啼不断的婆娘可见你个混蛋的狠毒,呸,什么攻击护院,他是失心疯了,一个人带着一个婆娘攻击十余人,这等人也是苦读圣贤书之辈,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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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举人所言极是,本官定会安律严惩此等刁民,不过,现下,此人不省人事,本官不能升堂断案,何举人不妨等此人醒后再行提告如何。”虽说陈怀明心中腹诽不已,但是他也是士绅一员,明知其中蹊跷也得帮衬此人。


    “多谢大人,一切依大人所言办理就是,在下无不遵从。”何起睿此时态度端正。


    “来呀,将这两个罪民打入大牢看押。”陈怀明一拍惊堂木。


    两边衙役应答一声将两人连拖带拽的带走。


    “何举人,你所言卫所分地事宜为何。”陈怀明对这个新鲜事十分感兴趣,无他,没听说过啊。


    “大人有所不知,靖海卫新任指挥使林东这个黄毛小儿近日上任后,下令给无地的军户分配田亩,每家三十亩,如不足三十亩的军户补足三十亩田地,此外还发给种子牲畜,为军户打出灌井。”


    何起睿越说陈怀明的嘴长得越大,何起睿这个无奈,形象啊形象啊,你好歹是个七品县令父母官,如何这般沉不住气。


    “这个林东倒也有些菩萨心肠,只是这般耗费极大吧。”陈怀明惊诧道。


    “没有个数万两银子是下不来,”何起睿撇撇嘴,状极不屑,“不过是依仗其父为威海水师指挥,私下海贸得了些银钱,招募了一些家丁,在京畿宿卫时杀良冒功得了这个差事,只是一介粗鄙幸进武夫。”


    陈怀明斜睨了他一眼,哦,粗鄙武夫,粗鄙武夫能给属下开荒分地,你却是将佃户的腿打断,你也好意思说你是个读书人,我呸,真是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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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林东不怪本官听着耳熟,原来是邸报上阵斩敌酋之人,不过,何举人,他分与田亩与你好像没有相干吧。”


    “大人有所不知,他不但给现下的军户分地,昔日逃离的军户也可分配田亩,因此,这般军户才百般抵赖要赖去佃约。”何举人愤恨道,“此人如此行事,让我文登南部数十位仕绅家宅不宁啊。”


    “倒是不知还有如此因由,何举人放心,到时本官定会秉公办理。”陈怀明心中暗骂此人为富不仁,但是口中却是方正端方。


    下午申时,官署的衙役来报靖海卫卫指挥使林东大人在衙门外拜见。


    得,看来这位武夫还真打算参上一手。尽管心里腹诽,陈怀明还是迎出官署。


    看到门外百余名全甲驻立的军兵让陈怀明心中一跳,虽说这些军兵因为骑马行进沾染了不少的灰尘,不过昂首挺立、目光锐利的模样一看就是百战精锐。


    当先一名军将身材高大、面目黝黑,看面相只是二十许人,这难道据是林东,太过年轻了好不好。


    “这位可是县令陈大人。”林东笑着拱手。


    “本官正是文登县县令陈怀明,见过林大人。”陈怀明拱手回礼,他虽只是七品知县,林东是三品武将,但是大明文贵武贱他还真不用跪拜。


    “陈大人本官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林东决定直言以对,毕竟还有军户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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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林大人还请官署叙话,请。”


    陈怀明向来习惯了大明官场云山雾障喝茶聊天的寒暄一番,林东这般不走寻常路,很是让他措手不及,不管什么事也得安坐后好好谈吧。两人互相谦让着率先进入官署。


    待衙役上茶后,“林大人何事登门尽管直言,下官敢不尽力。”陈怀明笑道。


    “如此本官直言了。”林东拱手示意,“陈大人,听闻本官麾下一个军户因为要回归本镇,被其东家殴打成重伤送官,不知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何举人将其卢姓佃户告官,谓不遵佃约,只想逃归,护院阻止,其棍棒相加,因此其护院才将其打伤送官。”陈怀明不疾不徐道,“因此人昏迷不醒,因此本官还未开堂会审。”


    “哦。一个佃户带着婆娘对十几个精壮护院攻击,这是本将听过的最为荒谬的胡言乱语。大人岂能信之。”林东嗤笑道。


    “何举人有众多佃户为其作证,卢氏却是无人证可言。本官只能秉公办理。”拜托,这是你们双方的争执。你们且掐去,与我无干。陈怀明辩白道。


    “既然军户重伤昏迷,本将须遣人将其送医救治。”林东当然晓得何家既然送官肯定是做好了准备,此时多言无益,救人要紧。


    “林大人不必心急。下官已经让医师诊治,毕竟此时他还是大明百姓。”陈怀明拱手道,他自咐还不至于到何起睿那般狠毒境地。


    “多谢陈大人。”林东拱手道谢,心中对这个县令高看一眼,无论如何眼前这位没忘了县令就是一个亲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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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不必多礼,此乃本官分内之事。”陈怀明回礼。


    “大人,何起睿求见。”一个衙役进来禀报。


    “这,林大人。。。”陈怀明看向林东,虽说这里是县衙,林东官阶却高。又是当事一方,陈怀明不能不询问一下。


    “见见也好,看看是怎般的衣冠禽兽。”林东一抬眼皮。陈怀明脸上抽搐一下,尼玛这句话太打脸了,虽说打的不是他的脸,但是何举人怎么说也是读书人,这句衣冠禽兽摆明骂的就是读书人好不好。


    何起睿惊疑不定的进入官署,外面的军兵深深的震摄了他,这同以往他见过的卫所乞丐兵皆然不同,各个杀气腾腾。就是卫所的家丁也是远远不如。


    这让他心下一沉,看来卫所的军将还真过来撑腰了,可是有些麻烦。但是他有想了想,不过是粗鄙武夫。


    他是举人身份,又有何惧,这才安稳心神,进入官署,不过心下还是忐忑。


    “何某见过陈大人。”何起睿拱手道。


    “何举人,这位是靖海卫指挥使林东林大人。”陈怀明介绍林东。


    “何起睿见过林大人。”何起睿向林东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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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东手拿茶碗没有言语。好好端详了一下何起睿,不禁暗道,倒是长了一个好皮囊。陈怀明、何起睿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就是你打断了我属下军兵的双腿,致其昏迷的。”林东沉脸道。


    “在下不晓得什么军兵,只晓得本家佃户行凶护院自卫而已。”何起睿即刻接上。


    他自咐绝不能怯场,只要咬定了是自家佃户,那么就能在文登县审理,如果是让这个军将定卢全福是军户,那就是卫所的职权了,那就大事不妙了。


    “你家佃户胡言乱语,卢全福乃是靖海卫军兵,这可是登记造册的,谁敢胡乱攀扯什么佃户,你强迫军兵为佃户而不报官行事,是何居心。”林东掰扯的也是军户民户的问题。


    “林东林大人红口白牙一说,就是你麾下军兵,可有明证,在下可是有其亲手画押的字据。”何起睿看到林东不肯善罢甘休,自己也是不怯阵,反正你一个军将能奈我何。


    “本将来的匆忙。没有带来军兵账册。”林东确实没带,他来时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是太清楚,怎么可能带账册。


    “恐怕是虚言以对吧。”何起睿冷笑道。


    “赵达。”林东没理他。


    “属下在。”赵达走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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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东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赵达告辞而去。


    “陈大人,本将已遣人回去拿来兵册,在此之前还望大人不要审案。”林东道。


    “林大人放心,本官也要等到物证到来,况且卢某还在昏迷,只能延后。”陈怀明当然一口答应,在他看来最好永远也不审才好。


    三人的见面就是如此不欢而散。隔一日辰时中,三人又在县衙相聚。


    “这就是卢全福在册的证据。”林东示意余大宝将两本有些破烂和厚重的账册递上去,“其中翻折处就是卢全福的名字。”


    陈怀明拿到手里一看,原来是前千户所和靖海卫城的兵册,账册翻得卷边破损一看就是老卷宗了,决不可能是如今登记照册的。


    打开卷宗,上面登记了卢全福名字、年纪、家中丁口、名下田亩,颇为详细。陈怀明看完后全无怀疑,卢全福肯定是靖海卫军兵,他将卷宗递给何员外,何起睿仔细的翻看着。


    林东心定气闲的端坐饮茶。


    他心里有数,这个账册是真的,为什么卢全福的名字还在账册上,那是因为军户逃亡后。


    军将们用他们的名字隐匿田亩或是贪墨军饷。总之这个名册很有用处,岂可轻易荒废,林东让赵达回去一找就找到了卢全福的名字,因此将账册带来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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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这账册上真的,那卢全福也是逃亡军户。如今托庇在我门下,如何处置也要由文登县定夺。”


    何起睿看到这个帐薄也是无法指鹿为马般说账簿是假的,只能从管辖权限入手。


    “咳咳,”陈怀明心里大骂,我是招你惹你了,什么烂事都往文登县靠,我可是趟不起这个浑水,“此事本县从未经历,还须上报知府大人知晓定夺。”


    他是打定主意两不相帮,推脱了事。让知府大人头疼去吧。


    但是他忘了如果推给知府大人,那么此事还在文官体例里,到时恐怕知府也不会帮衬卫所,裁决只能有利于何起睿。果然,何起睿嘴角一翘,心里踏实不少。


    而林东则是即刻面沉似水,他没想到文登县如此偏帮何起睿。陈怀明看到两人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不对,这般处置恐怕要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东已经出手了。


    “赵达。传令护卫将逃亡军兵卢全福带回靖海卫处置。”林东可没空等着,卢全福再耽搁下去恐怕就没命了,这岂不是打他的脸。


    赵达得令起身出门。


    接着,在陈怀明、何起睿目瞪口呆中外面一片纷乱。铁甲磕碰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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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大人你不过是一介武夫,怎敢如此在文臣官署胡来,你就不怕天子震怒。”何起睿咬牙道。


    陈怀明惊诧的眨巴着眼睛,心道何起睿,好像这句话应当是本县才能说的吧。


    “哼哼,本将方才勤王救驾有功。此等处置麾下军兵分内之事天子岂能怪罪于我。”林东冷笑,京师那位此时除了申斥与我,也没旁的法子了吧。


    “林大人,不过是一个逃亡军户,你何苦如此,只我庄上就有二十余户逃亡军户,我如不放他们走,他们能耐我何。”何起睿冷笑道。


    林东闻言起身走向何起睿,在他面前停下定定的看着他。何起睿向后闪了闪,发现他坐于椅上,还真避无可避。


    “你等这般贪婪之辈收取佃户六成租约,将其待作猪狗,每年每月为你等卖力耕种,稍不如意打骂之,如今更是将其双腿打折在大牢里哭号。你此等人也能是中举的读书人,孟子曰仁,轻徭薄赋于民生息,这等圣贤之言让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将一个双腿皆断之良善百姓推拽送官,这就是你所习之仁义。”林东用手点着何起睿的胸口问道。


    何起睿先是羞愧的向后退退,发现自己全无可退后,突然爆发出来,他推开林东的手臂,额角青筋暴露的大喊,“我循大明律处置本家家务,同你个粗鄙武夫全无相干,休要与我犬吠。下番,如若还有此等背主之人,定会将其狗腿打断。”


    此时的何起睿全无读书人的形象,就像一个痞子在狂吠。


    林东眯起眼睛用手抓住何起睿的胸口,摇晃着他,何起睿被领口累得快喘不过气来,这时陈怀明在慌乱之后缓过神来疾步上前抓住赵烈的双手大喊,“林大人制怒,林大人此乃是大明官署,不可造次啊。”


    林东闻言松开何起睿的衣物,陈怀明这才松了口气,好嘛,如果真是两人击打起来,他文登县可出名了,三品武将同举人在县衙殴斗,这等丑事能传遍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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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时他也就作为陪衬出名了,当然是臭名,别人一提此事就能说道在哪里发生的,县令是谁,他陈怀明定会成为大明士林笑柄,以后这官场还怎么混。


    “何起睿,这几日好生逍遥一番吧,去日无多了。”林东说完扬长而去,身边的余大宝举起拳头恐吓了一下何起睿后随着出门。


    “陈大人,你看看,何等的跋扈,在官厅上威胁我等良民。这还得了。”何起睿气得直哆嗦。


    “何举人,那你说该当如何。”陈怀明一甩袍袖离去。


    他真是没想到何起睿是这么个玩意,你看看你说的那几句话,什么下番照旧打断狗腿之类。


    你这不是提醒这等凶人你还有这般军户在手嘛。况且你动辄打杀,真象林东所言圣贤书让你读狗肚子里去了。


    不想出名的陈怀明发现他还是出名了。


    当何起睿走出县衙时,已经被军兵从大牢里抢出来的卢全福这人事不省的躺在一辆车上,而有数百名衣衫褴褛的军户在他的周围,手里拿着一个十余步长的白棉布,上面写着。


    这几个斗大的黑字如此的惹眼,凡是路过的文登百姓都停下来脚步看看,这帮子军户不管路过的人愿不愿意听,即刻喋喋不休的将何家庄东主如何将佃户打得双腿折断、人事不知细说一遍。


    故事本就凄惨,加上卢全福人事不知的躺在那里,又有婆娘、孩子等在身边哭诉,谁人能不信,不少人跟着一起大骂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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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起睿气的两眼翻白,“给老爷将这些杀才打杀了。”


    一旁的乔三听闻浑身一哆嗦,心道老爷你不会是疯了吧,你自己寻死可不要拉上我,“老爷,不可,他们那里可是有数百军兵啊。”


    何起睿定睛一看,只见林东的一百余名护卫虎视眈眈外还有二百名没有披甲但是身穿带补丁的鸳鸯战袍的明军在一旁护卫,尼玛,这谁敢上前送死。


    何起睿气的浑身颤抖,乔三扶着他才能走向客栈。


    此时,陈怀明听闻此事也是急忙赶出来,好嘛,这般阵势将他震得不轻,这可如何是好,这也太过儿戏了吧,他可是没经历过后世的危机培训,如此局面让陈县令当时就呆在当场。


    看到何起睿走出门去,这些兵丁和军户也随从在后,一边走一边不断呼喊,人间惨剧,人间禽兽,暗无天理等等口号。


    一旁的路人见状皆是询问,专门分出的军户不断宣讲,接着就是路人也加入进来。


    不断有石子和破鞋烂袜被扔过来,将何起睿等人打的是鼻青脸肿。m..nět


    其实这都是林东安排的,接着取帐薄的机会,告之黄汉出两百备兵以及三百名军户。再带上一匹白布来到文登。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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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军户被打,这些后来的军户当然同仇敌忾,他们也是怕这个祸事有一天自己摊上,既然大人让闹,那就往大了闹腾。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人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