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晋江独发晋江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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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知事和崔榆是真不知道眼前人身份的,崔闾说是新招的府幕僚,那他们就真敢把人当壮丁使,半点不带客气的,将近日堆积在案牍上的公务,全给堆到了人家面前的书案上,尽管觑着那大马金刀,往案桌旁一坐,身侧还站着个脸圆圆气鼓鼓的小丫头,一副看着就不好惹的模样,可也吓不退他们急于分摊公务的决心。

    谁对着这一摊子事都得黑脸,何况人家招进门,连口水还没喝上,就要干活,没尥蹶子走人就不错了,被个小丫头瞪几眼就瞪几眼吧!只要这大马金刀的爷肯接手帮忙干活就行。

    董知事呵呵笑的一脸解脱,边伸手做着请干活的姿势,边脚打后脑勺的要出门,临走前对着整理户籍册的崔榆道,“崔经历,户房那边的书吏已经等在办公房了,您可以去侧门边上坐个车,呵,来回也方便,我这边可以腿着去,城门那边有牛车带我去乡里长那边,晚间若赶不及,我就明儿再回,府尊要的资料,至多明儿午时就能得,您若遇着他,可得替兄弟分辨一二呀!”

    崔榆从书案上抬头,冲着他挥手笑道,“我们盘查户籍,用不着乘车,你把车驾走,省得去了乡里,还得劳烦乡里长给你找牛车代步,挨家挨户的仗记土地,晚上能回就回,免得嫂子在家担心,呵呵,府尊大人那里,若有问起,自有我替你描功,去吧去吧!”

    这就是现实,自从江州府台换了他堂兄坐后,原衙署内的同僚们,再与他说话打交道时,就又客气又谦逊又讨好,想着法的予他方便,这董知事从前与他不咸不淡的相处,现在就开始事事以他为先了。

    崔榆心中清楚,他是想再进一步,接了他的府经历位子,与他相处好了,得他这个原主推荐,当能有更大把握升官。

    此等心思亦算人之常情,并不令他反感,且董知事人还算周全,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除了有点墙头草,办事做人方面,与之前的严修相比,又高出一筹来,升府经历的年岁和资历,目前属他最符合,崔榆深知,若没有意外,他当是能上的。

    一旁的凌湙听见二人对话,眉头微动,出声询问道,“崔经历与崔府尊……?”

    崔榆转过身来,笑着与他道,“巧幸与之同族,府尊大人乃我堂兄。”

    凌湙挑眉,悠悠道,“若我没记错,朝廷官律里有一条……

    ”

    崔榆忙急急的摆手解释,“非是府尊大人徇私,在用人一事上有违律令,实在是衙署这边之前的变故,摘掉了一部分人的职务,这才造成府内事务堆积无人做的局面,我现在属于人在职不在,等人手到位,我就得调离衙署了,先生,我们府尊是个最推崇今上新政之人,他的手下,不会有任人唯亲之事发生,是我先任了府经历,未料想同族堂兄会有如此天降之喜,否则我早当请辞或请调了,先生还望莫要误会了。”

    大宁开国任官制,是废了籍贯制约制度,让许多不愿背景离乡的官员,能够就近在籍贯地任职,凭自身才能说话,但这并不表示,在如此的制度下,可以明目张胆的扶持本家亲族,于是,就有了另一条避亲令。

    也就是说,一府主副官,其下门生故旧,在选用上,不得以其本族亲人为先,若遇同衙亲族者,要么调离要么让下位者自动请辞。

    大多数人,会替同族亲人另谋高就,没有说自己得高位,而不顾族亲前途死活的,如此,崔榆的下一步路,会被安排出江州任职,崔闾那边已经与娄文宇打了招呼,等他这边人手到位后,保川府那边就会下正式任职文书,调他去保川府辖下一县镇,任县令。

    而因着这个制度,本来打算今年参加府试的崔元逸,就不能考了。

    当然,他若非要考,也能考,那府试主官就不能是他老子崔闾,得上报朝廷,请礼部下派一官员来作主考官,然后,如此取出来的门生,便不算是崔闾的门生,在他如此缺人用的情况下,显然,这一科的府试主持,是不能让的,如此一来,只能委屈崔元逸再等三年了。

    崔季康先前生他二哥崔仲浩的气,就是因为,他都想到了他们家老爷子目前行事的艰难,正待急招门生支应的当口,老二却只顾着自己所谓的人生理想,而他们老大是从头到尾没提过这一茬,默默扣下了书本,又回到了从前的位置,帮着老爷子管理家族诸事,如此高下立显,便不得怪他完全站队老大方,讨厌老二一方了。

    崔榆在衙署呆了这些年,很清楚一个不甚会招是非的事,因此,哪怕眼前这人看着温和无害的,他也立刻严正表情,肃着声音的将崔闾在任人这块上的细则,给一一分说清楚,绝不让人有对崔闾在公务处理上的任何可指摘之处。

    严防

    死守有人以此为攻击点,来陷害他堂哥,实在不行,他宁可不当官,也得保住他堂哥的官位。

    崔榆非常清楚,一族里出个一府之主意味着什么,是他这辈子都摸不到的门槛,也是许许多多人一辈子都不能望其的项背,如此,就更显得崔闾如今的成就有多重要了。

    清河崔氏盛名远播,长久不衰,他当然也想望着他们博陵崔氏,有朝一日能站在世家巅峰上。

    凌湙倒是没想在这上面揪崔闾的小辫子,他只是借着话头,引出自己真正想问的,“令兄才干无双,想必隐世那些年,在族中也有如此雷霆之风?”

    崔榆面上一顿,眼中迅速闪过尴尬之色,拱手低头道,“兄长行事一向谨慎,那些年不使族人大张其鼓,必有其深意在,是我等庸碌之辈不能了解的。”

    一副全然以兄长为马首是瞻的样子,且对凌湙这样的打探已生不悦之意。

    凌湙见好就收,随手翻动着面前案桌上的卷轴,手在动,脑子里的念头却也在转动,一个人生前半场都敬小慎微的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他会如此高调的现身人前?这与他从王听澜处收到的基本信息,有着截然相反的论调,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的变故,且最重要的是,清河崔氏那边,似为了与这门崔姓撇清关系,已经令人抄录了百年前分宗的家谱,晒于一次众世家聚会上。

    一个拥有百年世家基底的宗族,没有一个能令人信服的原因,贸然投诚,总不令人那么敢信,敢用啊!

    已经在刀切世家勋贵领域里吃过了闷亏的人,再遇着有如此背景之人,哪怕再自信豁达,也不免会心生犹疑,而不敢接纳,反复考验,探查才是正常的。

    他总觉得崔闾的行止里,透着一种焦切,跟……像是那些努力在与时间赛跑的人一般,感觉有什么事在前面等着他,而他必须在到达那个节点之前,做好什么事,这或许也能往他突然改变的人生规划有关联。

    崔闾……用近乎断绝后路的方式,在向皇族卖好,而在如今世家勋贵仍手握天下大半资源的局势下,似乎并不应该。

    一个出色的家族掌舵者,不应该如此毅然决然的倒戈向另一方,世家生存的普世价值观,左右逢圆是一个,诸事留后路是另一个,他们总不可能将鸡蛋全往一个篮子里放,而崔闾如此

    孤注一掷的向皇族投诚,他就那么相信依皇族目前的治理方针,定能收拾了那些世家勋贵?

    他哪来的信心呢?

    凌湙自己现在都被那些盘根错节的大世家勋贵们,搅扰的烦不胜烦,有时候气急起来,恨不得直接放出荆南蛊军,直接灭了那些人,可那太有伤天和,他终没突破人性底线。

    战争死人,与持蛊凌虐人的性质终究不同。

    他自己都不能确定,在有生之年,能否将那些吃尽天下利益的世家勋贵给灭了,这崔闾又到底是从哪来的信心?

    正拧眉想的出神,旁边一眼眼刺来的目光却实在令人不能忽视,一瞥眼,竟是邻桌的崔榆似有话说,凌湙坐直了身体,露出自以为很亲和的微笑,“崔经历有话说?”

    崔榆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道,“先生做事,一向是如此磨叽么?”

    那么多案牍事,不快着些翻阅整理,分门别类分轻重缓急的处理,竟坐在这发呆?幕僚月俸想白嫖?

    就算是他堂兄亲自招进门的,也不能在工作的时候偷奸耍滑。

    凌湙:……

    他旁边立着不曾动弹的凌嫚,则惊奇的瞪大了眼,仿似在说,这人好狗胆,竟然敢监工他五哥干活!

    崔榆尤嫌不够,声音嗡嗡的传来,“先生既能被我府尊亲自招来,想必身怀大才,既如此,亦当知晓目前江州诸事正枕待弦上,是以,当前是没有时间与你接风摆宴的,望先生莫要以此为介怀,而……嗯,出工不出力!”

    枉费了我堂兄的信重,哼!

    凌湙:……

    崔榆,榆木的榆吧!

    凌嫚眼神都渐往怜悯处转了,只觉这人前途暗淡,约莫是没什么发展前途了,眼光太差了,都看不出她五哥身上的王霸之气天龙之姿么!

    她待要上前开口,却被凌湙伸手拦了一下,就听凌湙道,“来前,崔府尊可是与我说了,只叫我负责土改一事,却不知崔经历将与之无关等公务,全推予我来做,是何解?这本来就不该是我干的活吧?”

    他说完微顿,在崔榆涨红的脸色下,再次缓缓开口,点着桌案上的卷轴,“我若没记错,各地衙署幕僚只做参政谋划之事,偶尔基于主官宽仁,才会接手一些实事性公务,是以按理,我是无需要与这些公务打交道的,只所

    以肯接土改一事,乃是因为崔府尊诚恳相邀,而我亦想为江州百姓做些事,出于公心,才沾了这手俗务。”

    哪家的幕僚都是闲来喝喝茶浇浇花出出主意而已,没有被这么当牛马使的,崔闾借机使唤他,可不代表别人也能冲着他搞职场霸凌,欺负“新人”。

    凌湙说完,浑身的气势就起来了,骇的崔榆讷讷不能言,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一声来,此时他才发现,是自己错估了这个新来的幕僚实力,把他当普通书办使唤了。

    这下子尴尬了,回头可怎么对堂兄交待呢?说他一来就把人得罪了?

    不是,这人怎么就这么大气性呢?叫他做点事而已,新入得衙署参与办公,不得表现表现?怎么就跟炸了毛的狐狸般,一张嘴全是刺。

    他不懂这其实是职场打工人的本能反应,哪怕过了这许多年,凌湙仍极为讨厌不得已伪装社蓄的那几年,真是处处被所谓的职场前辈塞活,塞各种本不属于自己的活。

    崔榆叫他噎的半晌没声,正懊恼间,门扉处传来了响声,有人从外面进来了,他忙收拾好表情望过去,就见王听澜在前,武弋鸣在后,两人步履匆匆,一前一后的正往里进,然而不等他起身打招呼,就见走在前头的王听澜也不知怎地,脚底打滑,噗通一下跪地上去了,后面武弋鸣愣了一下,连拉带拽道,“王姨,摔坏了没有?快起来,叫崔经历看笑话了。”

    王听澜接受到提醒,这才定眼往崔榆脸上看,边从地上爬起来,边自圆其说道,“最近四处奔波,委实忙坏了,腿脚一时打颤,又加之这地如此干净滑溜,呵呵,倒在崔经历面前失礼了,抱歉啊!”

    以她和武弋鸣的官位,当是无需理会崔榆这等小官的,奈何他姓崔呢!有崔闾搁那竖着,就跟投鼠忌器般,倒不好随意把人打发了,免得引人怀疑,坏了主上行踪。

    崔榆已经绕着桌子过来了,边走边拱手,客气非常道,“两位大人到下官这来,可是有什么紧要事?若然紧急,派个人来支会一声就行,可无须两位大人亲自前来,太怠慢了!”

    与对凌湙的态度不同,对这两人,崔榆是非常恭敬的,毕竟以后自己是要去保川府做官的,又加之崔闾对这二人亦非常礼遇,使他自然而然的觉得这两人地位尊崇,更加值得被优待。

    官场中

    人,再怎么平易近人,说话办事凭的也还是实力,有实力,才能情绪稳定的宽仁宽己。

    王听澜被他拉着客套,心里其实很烦了,可这办公房是崔榆主场,她来这里只能是找他,而不该是连面都未见过的宁先生。

    说来也是郁闷,她都不知道主上什么时候竟已经悄悄入了江州,由于近日一直在忙着妇协部的事,衙署这边就来的少,加之自己暂住的地方离的远,有时两三日才来衙署交接一下文书,再与崔府台就手中进行的事项说道说道,平时内城她是不逛的,至于新开的商超,也是一点想逛的欲望都没有,北境那边已经逛腻了,而这边的货品尚未及至北境那边的丰富,实在也吸引不了她,如此,她已有两日没往衙署办公房来了。

    若非武弋鸣派人给她传话,她恐怕还要晚上一日才能得知主上一行人的行踪,王听澜立即便丢了手中的工作,一路骑马狂奔而来。

    距离她上次面见主上,已经又过了有六年八个月之久,不止她,北境那边一众老部属们,都张头竖耳的等着主上音讯。

    王听澜眼睛有些湿润,眼角余光,只能羡慕的瞥见武弋鸣颠着脚上前,跟只烦人的苍蝇似的,围着主上说话,且声音还不低,“师傅已经被移至偏院客院休息了,大夫说以后少碰海物类食品,他约莫这辈子都食不得江州的海类丰物,正趴榻上生气呢!”

    凌湙边听边点头,没有吱声的意思,武弋鸣只得又道,“您怎么……怎么想起来给他当幕僚了?这是不是不大好啊?”

    您要想换个职位体验生活,到我麾下来呗!我罩你。

    武弋鸣眨巴着牛眼,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叫凌湙看了直摇头,趁着崔榆被王听澜绊在另一边说话,于是低声道,“平日没事别往我跟前来,叫你王姨也是,省得打眼,还有,我这幕僚身份还有用,你要擅作主张跟崔府台调了我走,小心我抽你,行了,叫上你王姨一道回吧!”

    就这样,王听澜一句话都没跟主上说到,就被武弋鸣给连拉带拽的弄走了,崔榆蒙头蒙脑的看着这来去匆匆的两人,后知后觉道,“咦?那他们俩是干嘛来了?”

    王听澜说的几个事,随便派个人来就能搞得定,她自己却是没必要跑这一趟的,就更别提武弋鸣了,连话都没与他说上,两人似乎只是为了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