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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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匀植才回宅中就被请去了主院。

    鲁夫人呶呶不休说了半晌,在柳蓉地提醒下注意到他神色似乎很疲惫,终于肯暂时中断。

    “二郎,可是在太学里不顺心?”

    杜匀植才就任不久,照理也不会有何烦心之事,奈何这魏国就不是个能以常理度之的地方。

    太学内虽设了五经博士,实际却是百家杂陈。相较而言,经学儒术仅是有一席之地而已,论重视远不及其他诸科,不及燕国更是多矣。

    比起孔孟之道,生徒们更感兴趣的是战阵攻守之术、农桑牧艺之书、申商韩墨之权……①

    之所以会有这种偏向,杜匀植认为是上有所好的缘故,奚骊珠却认为也是源于国情的不同。

    北地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诸国混战状态,魏国从一蕞尔小国崛起至今,单靠经义文章这些显然行不通。所以不同于南朝以文为尚,魏国更以军功为尚、以吏治为尚。

    对于下民来说,除了“以文通”,“以武达”亦是振兴家门之途,双途并存,总好过拥挤一道。

    燕国士大夫习尚老庄,儒风同样不振,杜郎之所以觉得强于魏,应是远观之故。

    譬如一朵花,你隔岸看,与走近了看,总是不同的。

    杜郎此时似乎浑然忘了门第之见。纵使燕国儒风振铎,迈不进门槛也无用。

    这些话她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诉之于口,仍是宽慰为主。

    无论如何,摆在眼前的现实让专掌经学教授的杜匀植多少感到有些失落,失落之外还有更多的不适应。

    近几年,由于太学大兴,魏主择才也多侧重太学,求诣太学者已不止寒庶子弟,高门贵胄之家也往往送子弟入读。

    杜匀植所在是一大斋,弟子满百,其中冠族华胄就过半。而这些人又是最桀骜不驯的,向来以膂力过人、谙熟弓马为豪,对他所讲授的那些不屑一顾,眼中全无师法,虽不至公然顶撞师长,却屡出嘲讽之语。

    诸如“男儿当提剑汗马以取公侯,何能如先生为博士也”;“书足记姓名而已,安能久事笔砚、为腐儒业……”②

    这些话尚可忍受,让他不胜其怒的是一些风言风语。

    太学博士虽不算显官,一般人却也够不上。他一个无根无基的降附之民,年纪轻轻、骤历此职,若说单凭才干,几人能信?

    那些同僚们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都在议论他是沾了自己妻子的光。

    “谁让人家有个好夫人,明面上是奉御舍人,是只在东堂奉御,还是入侍床笫……谁知道呢?”

    “天子内宠到底不一样,就凭着这份衾枕栉沐之情,他只要抓牢夫人的裙带,一辈子不愁……”

    偏他无法出面制止。

    冯度的话屡屡回响,无形间早已在他心头扎了根刺。

    纵然骊珠已把她与魏主之间的事包括相识相处的整个过程如实相告,杜匀植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此的宠遇殊荣,如此的青睐有加,当真只是出于恩情吗?

    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几次欲向妻子问明,总是欲言又止。

    还有一点让杜匀植耿耿于怀。

    宫里的女人,上至嫔妃下至宫女,包括女官,实则都为皇帝所有,几者之间并无太大不同。

    也即是说,只要骊珠还在宫里一日,“天子内宠”的帽子就一日摘不去……

    “二郎?二郎?”

    杜匀植回神,抹了把脸,摇头道:“没什么不顺。”

    “没有就好,我方才的话你可都听进去了?你那个——”

    “娘,这事怪不着骊珠。”

    “怪不着她,全怪我?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杜家——”鲁夫人又开始诉说她的艰辛不易与为母的苦心。

    杜匀植这回不敢再行打断,忍耐着等她说完,方才无力道:“母亲若真是为我好,此类事再别为了,否则我这个太常博士都做不下去,结交友盟又有何用?”

    “当真严重至此?”鲁夫人不信谁的话也不会不信儿子的话,“看来这御前女官都是水头,也并不如何厉害。”

    真有能耐,怎么说什么什么不算?还不如金洛时的一个县令威风。

    “即便这次是为娘失察,可她做儿妇的,也不该是那般态度,倒好似割她的肉一般。”

    旋即又道:“她该不会是偏帮那魏国皇帝,所以才不肯给他添堵?这可真是!江山不是她的,官爵也不是她的,她操得什么心?真以为自己是后宫娘——”

    “娘!”杜匀植立时变脸,豁然站了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话今后休要再提!”

    鲁夫人被他陡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心里也起了火气,“我说得可有错?她和魏天子不清不楚,当谁是傻子不成?”

    “娘——”杜匀植羞怒满面,胸膛起伏不定,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转身便走。

    鲁夫人见往日孝顺守礼的儿子这回竟不告而退,心道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愈发口不择言:“就算她和皇帝没什么,她一人孤身流落在外这么久,定然早不干净了!一个女子失了贞洁,还有什么。”

    杜匀植已经走远,也不知听没听到。

    鲁夫人跌坐回去,气得手抖:“养儿有何用,只顾和那女人一个鼻孔出气,心里岂还有父母!”

    柳蓉见她喘息不匀,忙扶她坐下,给她抚背顺气:“主母千万别这么想,二郎君只是累了,不是有心顶撞你的……”

    打开门的时候,奚骊珠以为杜郎又要劝自己去跟鲁夫人赔礼道歉。

    一向都是如此,她与鲁夫人但有不愉快,他都会居中调和,但过后总会劝说她去低头服软。

    奚骊珠深知他夹在中间的为难,素日里也都依从了。然今天她心劳意冗,实在不想再往主院去。

    杜匀植却并未提及此事,反倒问她与大理寺少卿是否相熟。

    “算不上相熟,仅有过几次往来。”

    恰如之前魏主所言,继观澜阁和秘书省之后,千文架阁法陆续为各部采用施行,其中就包括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周嘉祐曾亲自来向奚骊珠请教过千文架阁法于案件卷宗上的运用。

    奚骊珠建议他将一个案件相关的全部卷宗先设立一个共同的字号,然后再对该字号下的每一份卷宗按照案审过程及形成时间分别编排;对于陈年旧案还可以根据具体案件类型及重要程度来排。

    这么一来,即便大理寺的卷宗再浩繁,也不怕混乱无章了。

    周嘉祐除了当面道谢,还曾谴仆送过谢礼,奚骊珠没有收,心领而已。

    之后就鲜少交集了。

    除了随同魏主往大理寺观推勘断狱的几次。那种场合下,最多点头致意,并无交谈。

    “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