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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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后梁的战事应当还算顺利,奚骊珠心想,不然在议完军情后哪还有心思下棋。

    心中感叹,这魏主的精力可真是旺盛。

    一天天的,奏疏纷至沓来,似乎总也处理不完;

    此外朝殿议政、接见使者、宴见宾客、商议战事,诸多攸关国计民生的决策接连从他口中笔底发出;

    但有闲暇,他还会亲往大理寺观推勘断狱,并亲自览阅案卷,决狱讼曲直。

    繁忙若此,犹能手不释卷。

    所阅前朝的律令法规、历代先王的诏令章奏、舆图方志、版籍簿记,无所不包,史汉诸子更是无不综览。

    奚骊珠随他去观澜阁时,见他与那些饱学之士论对,常能引经据典以折之,由此足可见其学识之丰瞻。

    当初在金洛时,奚骊珠曾斥他为昏君暴主。平心而论,他与这昏暴二字实不沾边。

    作为一个君王,他日理万机、躬亲庶政,可说是朝夕不倦孜孜无怠了。

    从小玉贵处得知,寒冬腊月四更天即敕把烛看书是常有的事,醒来不问夜漏几何便披衣起榻去东堂理政的情况更是经常发生。

    所谓上行下效——君王勤政,百吏也莫不兢业肃然,处理公务很是老到精干,不见推诿扯皮,更从无遗留。

    魏主还要求群臣下到地方,体察民情、关心民瘼……

    奚骊珠旁观着这一切,心情无疑是沉重的。

    若燕国的新君也能如此克己正人励精图治,若燕国的官员也能如此勤勉高效地理民行政,他朝收拾河山、挥师北上,那她们这些人是否就能……

    手上行着棋,心思却已不在棋盘上。

    倒不全是胡思乱想的缘故,主要是筋疲力倦。

    入夏后昼长夜短,白日执役,晚上还要陪侍,偶尔一两回倒也无妨,连日累月,实在吃不消。

    她此刻已极度困觉,魏主尚且精神奕奕。

    强撑之际,政事堂那边又有值守官员请见,似有要事奏禀。魏主抽身去了东堂。

    今晚对弈是在西堂进行的。

    商讨完军情,魏主沐浴更衣后似才想起还有一局棋未下完,让人叫了奚骊珠来。

    西堂是魏主燕居的地方,奚骊珠本有所迟疑。

    和东堂一样,西堂也是面阔五间。

    正中间是厅堂;尽西头一间是魏主内寝,紧挨着而来的是起居室,也即内寝的延伸,下朝回来就是在这里更换常服并稍作休息;

    正堂以东的两间则是静室和会客之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适宜在东堂那边接见。

    奚骊珠被叫到的正是此间,见魏主所穿也是常服,心神才没那么紧绷。

    魏主离开前并未发话棋局作罢,就还是得等。

    百无聊赖,困乏劲儿又卷土重来,只觉眼皮越来越黏,唯有不停掐着手心以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啪嗒一声——冷暖玉的棋子脱手掉落在地,咕噜噜一直滚到垂帘处。

    片刻后,两根修长的手指将之拈起。

    穆崇渊直起身,隔着珠帘静静看了会儿伏案的纤薄背影,这才挑帘入内。

    落地无声,踱步至摆放棋枰的长案旁停下。

    垂目而视,但见容颜素净,呼吸匀调,果是睡着了。

    睡容安恬,不似之前仰头望着月亮的傻样子。

    目光逡巡着,从远山样的眉,到红馥馥的颊,再到精致秀挺的鼻,最后落在淡红氤氲的唇……视线移开片刻复又回来,定在她轻笼愁烟的翠羽之间。

    “陛——”冯度一只脚迈进西堂,才要开口,急忙刹住,好悬没把舌头咬下半截。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陛下抱着人往内寝去了。

    奚骊珠醒来时,蒙蒙然、昏昏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紫绨光锦流苏斗帐,四角金龙盘踞,帐顶上方安置着金莲花香囊球……这是?她撑榻坐起,缓慢扫视四周,才发现床榻宽阔无边。

    不期然地,目光与锦帐上一只蜿蜒的游龙对上。

    这龙通体玄黑,体型长大,须髯如戟,头上有博山、喉下有逆鳞、颔下有明珠,龙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甲片,爪牙粼粼闪光,一望便知十分锋利。

    那龙眼睛绣得更是栩栩如生,金褐色的眼底瞳仁成竖,沉冷若渊中隐隐透出威武凶煞之气,简直似活物一般,与之对视久了,不由得骨寒毛竖。

    奚骊珠迟愣良久,悚然而惊!

    掀开衾被,几乎是跌下榻的。一头撞上帐门角的薰炉也顾不上,胡乱穿上鞋履,再不敢多看一眼四周,跌跌撞撞夺门而出。

    “醒了?”

    与内寝连通的起居室,穆崇渊半卧在南窗下的独榻上,发冠已卸,着烟青色细绫寝衣,手握书卷,正于灯下观书。

    听见凌乱的脚步声,转过脸来,就见海棠一枝春睡醒,盈盈楚楚、艳艳娇娇,分明春困犹未消,却骤然经了场飓风暴雨似的,花枝瑟瑟、颤颤摇摇,极可怜的神态。

    奚骊珠张口结舌,活似撞见鬼一般。

    一瞬间,眼前这双凤目与那帐上的龙睛竟是重叠了,脚下钉钉,再动不得一步。惊悸怔忪地望着他,待要问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

    穆崇渊将她的神情变幻尽收眼底,目光在她通红的前额停留片刻,视线又回到书卷上,屈指敲了敲榻旁的彩绘云纹小案,示意腰牌在此。

    奚骊珠也不记得自己有无谢恩,紧抓着腰牌,惊魂不定地出了西堂。

    隔日,奚骊珠把腰牌交还给冯度。

    冯度见她额头微肿,眼下一圈淡青,怕是一夜未睡,也未多问。二半天给了她一瓶祛瘀的药。

    这日当差,一向不出错的奚骊珠频出差池。

    在与陛下独处时表现尤甚,之前难得养出的一些松弛适意全不见了,紧绷僵滞肉眼可见,比之初来时更有过之,跟那木桩子倒有一比。

    冯度心道,这回总赖不着他了。

    这般过了有好几日,情况仍不见好转,冯度只得找她谈谈。

    可谈什么呢?谈她上了御榻、登了龙床,自己还亲眼瞧见了?

    看她满心警惕与防备的模样,这话题显然是不宜提的。唯有迂回婉转着说,旁敲侧击着劝。

    奚骊珠虽点头应着,却魂不守舍的模样,对那晚的事更不曾吐口半分。

    冯度无法,就让她先回去歇着,养养精神,明日再来当差。

    将要迈出值房时,奚骊珠犹疑着转过身来,“阿翁,我连三出错,委实不该,也着实愧对您的教导,如此怎还配御前侍奉?不若你把我安排去别处吧。”

    冯度就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生死簿都掌在咱家手里呢?咱家铁笔一勾或能定他们的生死,至于你,你是陛下钦点,犯的也不是什么大错——”

    情知她不是那没分寸的,到底也怕她心急之下真犯个大错给他瞧。

    话音稍顿,强调道:“建章殿这地界儿本是一丝错处也不能容的,任陛下再宽仁,错也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