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连翘
    []

    二月下旬的延鹤,春寒料峭,沉睡一冬的树木,根根光溜溜的手臂伸向纯净的夜空。

    唯有一团团一簇簇的连翘,张着吐着新绿,开放着嫩黄小花的枝条,向路过的人们展示着温馨美好的颜色。

    男人的头发剪短了,外罩一件玄色风衣,颈上打着玫瑰灰的方格子围巾,两手插在口袋里,直盯着那些耀眼的小花朵出神。

    这条街处在离鲜氏营造不远的岔路口,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栋巍然屹立的蓝色大厦。

    让车子在远一点的地方停下来,鲜梣朝着那个远道而来的客人走过去。

    “如果想谢谢我的话,就多在燕先生那里替我美言几句。”

    弗雷德里克用英语说完了,觉得味不对,又拿结结巴巴的汉语讲了一遍,就是意思有些拧巴。

    “大恩不言些(谢)。我要得到名正(征)言顺。把我写进姓燕的家谱。”

    鲜梣一耸肩膀。

    我跟燕家八杆子打不着的,给你说人情,对不起,有那个心,却没那个力量。

    “我给你指条明路怎么样?”

    装逼的外籍男在脸上摆出了笑容。

    就说么,我把脑袋掐出血来,救你们于危难之中,看在淳于丘的面子上,不好不管我是吧?

    “你去找燕先生的女婿,只要得到他的帮助,就没有不成的。”

    “蒋先生?”

    办事得找对人,不能是没头的苍蝇乱撞,撞烂了头,也不一定好使。

    “我要拿什么行·贿于他?”

    别乱甩词儿好不好?

    我看你就是不懂装懂。

    “啥也别拿,磕头作揖就成。”

    弗雷德两手一摊,“让我拜观世音菩萨?”

    还是不要跪拜得好,我怕金发碧眼的你把慈眉善目的菩萨给吓着。

    鲜梣另起话题,“罗斯坦来中国只为了抢购?”

    “他钟情于你们的古典艺术瑰宝,为了得到那三张玫瑰椅,不惜冒险出山。”

    弗雷德谈笑风生地跟着鲜梣在马路上信步。

    “没有达成心愿,自以为是的家伙准得气死。”

    “那他不会威胁到你么?”

    本来唾手可得的东西,却被老冤家横叉一杠子,恐怕会起鲨心吧?

    “他倒想把我的骨头拆了炖汤喝,怕只怕燃起两大家族的战火,不好收场。”

    男人态度诚恳,“美好纯净的小孩,不要听这些丑恶的故事。”

    不清楚丑陋,就不会珍惜美好。

    你以为我爸爸打下一片江山容易啊?

    而我将来要守住它,也得有披荆斩棘之心才行。

    弗雷德指了指头上的天空,和地上黄得扎眼的小花。

    “你们的家乡很美,连做饭的阿姨都那么亲近,燕先生是块生铁。”

    这不是废话么,谁家里要是有人带你这种“料”进门的话,我得拿獠牙大棒把他赶出去。

    “我舒服得不想走了,”弗雷德无可奈何地说,“可又不走不行,淳于不想让自己的职业生涯留个尾巴。”

    是的,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你都得陪伴在爱人身边。

    就像我,为了所爱的男孩,即使撕毁了繁锦,我也会在所不惜。

    “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连翘。”

    “连敲(翘)?花语呢?”

    “预言。”

    “那我去花店买一大捧回去。”

    弗雷德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微笑,“让我预言:淳于早天儿把坏人抓干净,我等着他退休。”

    卧槽,你的想法不太实际。

    天下都是君子国,那得等到人类文明发展到何种地步?

    鲜梣望着弗雷德清晰的五官,忽然不明不白地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胸口突突直跳。攥着两手,直到出了汗,也不能使其平静。

    故人道别,他进了营造大厦,陪着大家看了一会儿那几张经过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

    真拿到手了,曾经的激动万分,在此刻都薄如了纸,又淡如了清水。

    鲜梣把蔡化拉到没人的角落,嘱咐他,叫冯州把曾其看紧一些,不要再出纰漏。

    他希望与曾其的接触到此为止,再没瓜葛才好。

    爸爸不让插手正好,我的心突然就“灰”了起来。

    也给我一段传说中的预言:如果能有弥补的话,就不要再让曾家出任何不可解的状况。

    下晚四的时间快到了,还是由赵阁开车,把他送到了延鹤一中的大门口。

    本来时间是够的,可半路遇到到一桩车祸,被堵了会儿。等他们到站的时候,早过了下学的高峰期。

    心情差,不想遇见熟人,不想再跟人有拉扯,只要把蔓延安安静静,又完完整整地领回家就完了。

    把助理打发走了老半天,才看见孤身一人的蔓延从校园里面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浓情的语言全都省略。

    太晚的时间,周遭的行人几乎绝迹。

    他们牵着手,走过冷的空气和冷的街道。

    “等我一下。”

    鲜梣又来了兴致,“我去给你买把花。”

    “我不爱看什么花。”

    潜台词:我不会我见犹怜,男孩子更不需要那种东西做点缀。

    鲜梣刹住脚步。

    他们家的这个小爷貌似对什么花草都不入眼。

    两人刚好掩在一根挂着摄像头的路边杆的后面,又借着身后建筑物的阴影,鲜梣给了他的脸颊轻轻一“漂”。

    “爱不爱的不要紧,图个吉利。”

    什么花代表吉利,能让我的文化分能过线?

    鲜梣一指眼前的花团锦簇,“连翘的花语——预言呐!”

    蔓延把小脸一沉,咱延鹤春天的草圃里不是连翘,就是迎春,还买什么买。

    隔着自家的窗户,满眼都是,不够你看的?你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吗?

    “你想预言什么?”

    真要我说?在这全是光的晴空之下,我讲不出口。

    就着那一堆“黄”,蔓延叫他,“来吧,土地爷都听得见。”

    “我预言爸爸永远都宝刀不老。”

    “我预言奶奶寿比南山。”

    “我预言你考上美院建筑系。”

    “我预言我们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蔓延上去就捂住他的嘴,强摁着,往回家的路上扯。

    “还有呐,我预言——”

    你说那么多条条儿,天上的星星月亮听了都得笑。

    谁记得住,老天爷该你的?

    好事都归你,你是哪路大神?

    吃过夜宵,蔓延又要去书房做卷子,却被鲜梣拦腰抱住。

    “我困了,你也别用功了好吗?”

    你会困?

    夜猫子的属性,越是夜深,精神头越足。

    为了我们曾家的破烂事,你没少操心费力,再不体恤人,我就不是个东西。

    蔓延上了床梯,鲜梣压在他的身后。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是我给你制造的机会,哄不走赖谁?

    上了床,刚刚的“绵羊”转瞬间成了“战狼”。

    把人裹在怀里,一通揉弄。

    又有站在墙上的小台灯照着,鲜梣的眼睛亮晃晃的。

    你这叫困?蔓延觉得自己被“暗算”了。吃了黄莲,有苦说不出。

    老办法,沉着眼皮,不给对方看到心里去。

    “爸爸他们都在商量,要把那仨儿物件怎么处理合适。曾叔那边不用问了,他叫你拿主意。”

    别问我,万分火急之时,我就是舞台上跑龙套的,举着旗儿,该下场了。

    “捐了。”

    搁在博物馆里收藏着,不怕坏人惦记,反正我是不要。

    鲜梣亲了亲他的鼻尖,又用一只手捏他的软肋。

    “你要捐,我没意见,属于曾家的宝贝,怎么也得让曾姓的后人开开眼吧?”

    曾岂是独子,把曾其迈过去,唯一的嫡传就是他了。

    “扬州的曾家祠堂,光是几百年传下来的族谱就有专门的人来管理呢。”

    鲜梣很不服气,一副要找人干仗的架势。

    “爷爷有提过带你下扬州,是你死活不肯。”

    昂。

    蔓延放松了嘴角,我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给拉出去也是丢大人的脸。

    不去“现眼”那又怎样?我是北方人,到了南边恐怕连水土都不服。

    提什么宗祠的,没娘的娃娃咋写进家谱?

    “由燕老爷子做主,已经通知了他们,择良辰吉日要把那三张御赐之物在曾家宗祠里‘过’一过,以慰藉曾氏祖先流下的血汗。”

    鲜梣的下巴颏儿抵在蔓延的肩头,“人家准备就迎接大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