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海棠
    《魔尊竟要让位于我》全本免费阅读

    推门而入,花草的气息连同药味齐齐涌来,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掺杂其中,格外突兀。

    清光寥落的小院内,粗壮的海棠花树将枝叶伸向无垠天幕,夜风一起,瓣瓣海棠花随风飘零,又萎落在地。

    地上仿佛落了一片雪,又好像铺了一地的纸钱。

    小棠就躺在花树下,浑身染血,她的眼睛没有闭上,仍然直直地望向上方,上方是清荫如盖的一树花枝。

    丹徵俯身,覆手在她伤处探过,有片刻的沉默,“她自己换了灵根。”

    一刹那间,苍玱心中冷意漫漫。

    身周无处不在的幽风,无处不在的春寒。

    苍玱别开视线,眼角似乎还是地上的猩红一片,“她是故意推我的。”

    许多事不能细想,从一入客栈她就在抱怨城禁、到阻拦丹徵诊治,再到城主府门前他们默契配合,蛛丝马迹历历重现。

    “无术法护持,此举不可成。”

    夜风中,丹徵的声音没有太多起伏。

    郦延素或许掩藏了真正的动机,而小棠,苍玱轻轻开口:“也许她什么都知道。”

    药房里突然传来吱的一声。

    雷击鼠从房内叼了那只比它大几倍的猫出来,咬着猫的后颈毛一路拖行。

    猫倒是吓得瑟瑟缩缩不敢动,场面过于滑稽,一时冲淡了院内的僵冷。

    豚鼠力克天敌,可见修行绝妙。

    雷击鼠将猫拖到魔尊身边,邀功地抖抖耳朵:“大王,吱!”

    魔尊似乎打算摸摸鼠鼠耳朵,伸到半路的手又停下来,改成往它身上丢了个清洁术。

    打量了那只猫几眼,魔尊看向药房,慢慢道:“它身上气味驳杂,混有草药尸血的味道,公孙同和在密室里发现的残骨,估计被它偷吃过。”

    苍玱:“……”

    她无法直视那只猫了。

    这么说来,小巷里的那个人影可能是小棠?

    “那我们要回去告诉公孙城主吗?”

    丹徵摇头道:“不必了,天亮后,自会有人发现。”

    一阵风来,树上挂着的祈福木牌轻轻相撞出声,丹徵抬手将木牌翻转过来,背面不知是谁写了字——长相守。

    一时四下俱静。

    今夜月圆,有风拂过,空庭飘落海棠花。

    清寂落寞的花瓣伶伶然兀自飞旋。

    丹徵立在明月花枝之下,眸底幽光一片。

    “父尊当年于月海琉璃宫栽植九千九百九十九株梧桐,自我记事起,每到春来,桐花似海。”

    苍玱默然。

    此情此景,竟然能无视地上的尸体对树怀乡,不愧是反派。

    好在这份思乡之情没有扩散的意思,可能是苍玱没有接话,也可能是走神被逮到了,她忽然被提问。

    “在想什么?”

    苍玱看着落花摇头,悄声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郦延素修为不高,这么多惨案却因他而起。”

    丹徵声音淡淡:“弱小从来不是为恶的障碍。”

    苍玱不知道该说什么,抬头望向海棠花树。

    本是魔族虐杀修士的酷刑,却反过来用在修士之间强夺他人先天资质上。

    一时间她竟分不出哪方更残忍。

    似是想到了什么,魔尊忽然有些遗憾道:“应当把郦延素的灵根换给你试试,兴许有用。”

    “……不了。”

    她果断拒绝。

    “好歹有比没有强。”丹徵不认同。

    “有点恶心。”

    且不说能不能移植,这种人的东西她并不想安在身上。

    更何况异体移植也就罢了,异种移植,人和石头的差距……一不小心树下又得多一具尸体。

    魔尊视线扫过雷击鼠,有些惆怅地落在苍玱身上,“本座的属下也不可一直如此无能。”

    ……有没有可能,她不是自愿入职的?

    苍玱觉得让上司转换思维很重要,她面不改色地捧起大豚鼠,“尊上,吱吱已经很强了。”

    和公孙城主算是同期生,非常可以。

    魔尊觑了一眼,语气叹惋:“还行,可惜不够聪明机敏。”

    鼠鼠吃惊,大吱一声。

    大王,它十分聪明的吱!

    苍玱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暗示道:“其实,聪明的也有……吧?”

    魔尊长眉微微蹙起,随之神色有点恍惚。

    苍玱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别的不敢自夸,但这点和鼠鼠比还是不必谦让,想必魔尊能明白有对比才有差距的道理。

    由此来看,强大的有了,聪明的也有,合起来就是应有尽有,世事难两全,做反派也不能既要还要。

    丹徵一时无言,颇为意外地看着她,顿了顿道:“你如此安于现状,未免有些不思进取。”

    机会难得,苍玱决定顺水推舟下,努力故作伤感:“这种事情也不是想进取就能进取的……可能和有些修士一样,受限于先天资质。”

    丹徵挑眉不言。

    苍玱酝酿着情绪,至此图穷匕见,涩然道——“属下无能,或许也不太适合跟着尊上。”

    不如赶紧解除契约,另请高明。

    吱吱也跟着严肃地点点头,对的吱,大王有它够了吱。

    丹徵注视着苍玱,月光筛过枝叶落在少女凝静的面孔上,斑驳错落的阴影里她似乎在垂眸黯然,语气又十分失落。

    但,怎么看都觉得这破石头只是不想干了。

    罢了,这石头费了他不少血,而且还算勉勉强强顺眼。

    思及此,丹徵一双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勉励道:“倒也不必如此自贬,大化造物,大抵皆有其用。”

    “假以时日,本座或能找到让你修炼的法门。”

    苍玱:“……”

    辞职不成反被画饼。

    她继续挣扎:“要是不能……”

    “纵然不能,你不妨想想——”丹徵眼尾流泻一点笑意,“不材之木,反免于伐。”

    ……很好,已经上升到了无用之用的哲学境界,话全被堵死了。

    不仅如此,魔尊说完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算是以资鼓励。

    苍玱想避,但身高差让她避无可避,就很心塞。

    紧接着,他又揉了揉雷击鼠的耳朵,“你也大有可为。”

    苍玱心塞更甚。

    及至出了院门,长街上浩荡风来,将院中所带的诸般杂气与抑塞一并冲散。

    苍玱长长舒了一口气。

    吱吱缩在她的袖中,不时哼唧一下,圆月垂挂在天穹,将皎然的清辉遍洒。

    这一路心中轻快,她终于有闲情欣赏起山城夜景。

    少年走在月色里,晚风柔和地吹起他的衣摆,一径簌簌飘荡。

    青砖上的影子一前一后,偶有街边灯笼的火光照过,拖曳得斜长。

    前路漫漫,此夜幽幽。

    她想了很多,却仿佛什么也没想,任凭思绪漂浮在空明如水的月光里。

    不知不觉间,巍峨城墙已近在眼前。

    北城门下有人在等。

    公孙同和见他们走来,笑眯眯道:“幸好等到神使了,还能相送一程,二位走得也太急了些!”

    丹徵有些意外,“不是不想和城主话别,只是……”

    公孙城主连连摆手,“明白明白,神使不想天亮了再走,怕我们搞一堆繁文缛节欢送。”

    眼见神使微笑不语,公孙同和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述起职来,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道谢。

    神使可以事了拂衣去,他却不能不自陈己过、不能不代表鹿吴再表谢意,还好蹲到了人,不然他追也得追到桐山去。

    在抑扬顿挫声里,丹徵想起了父尊伽罗当年对公孙同和的评价:有点糊涂,难得糊涂。

    起初三十六仙门中大多数不支持公孙同和担任城主,他年纪轻、修为弱、性情温吞,只擅炼器,不善言辞,除了他出身鹿吴功绩过人外,可以说毫无优势。

    只是他的功劳实在难以估量。

    在最后一次两界交战中,鹿吴旧城主临阵脱逃,不问世事的炼器师靠他炼制的法器和加固的城墙撑起了全城防线,抵御住了一波波尸潮的冲击。

    鹿吴从而幸免于尸山血海,等到了两界和盟的一天。

    因此他对鹿吴所有人来说便是恩重如山,这里的人们都坚持让公孙同和担任城主,为此联名上书桐山朱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