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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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日头大,文人们便挪了地方,改去了亭台水榭。

    闻府的荷花池建的宽阔,粉白的荷花摇曳,众人簇拥着谢珩去了中间的亭台。

    蜻蜓低飞,空气潮湿而黏腻,闷热的紧,不少文人手里持了扇子,一下下地扇着微风。

    “闻老爷此番也是费了心的。”有人拈起制作精巧的荷花酥,感叹。

    “此等美景,不若你我赋诗一首!”有人提议。

    只可惜诗还尚未吟出,闻府就来了不速之客。

    训练有素的官兵成队涌入,顷刻间整个闻府尽是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声响,文人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惊得忘了说话。

    闻老爷一路寻到亭中,见众人都在,松了口气:“诸位,今日有贼人劫狱,说是往我闻府方向来了,因此官家派了人来搜查。诸位不必惊慌,有官兵在此,定能保诸位无恙。”

    听到最后,大家惨白的脸色才算是好了一些。

    可还是有人忍不住问:“为何九原最近如此不太平?”

    “是啊,光劫狱的贼人就来了两回,小老儿还想赶赶这次的端午盛会呢。”

    “闻老爷,若是这般说,我等何时能离开?”

    闻老爷擦着汗,眼神飘忽:“这……恕在下不知啊,这得看何时能捉住贼人,解了那封城令。”

    “闻老爷,在下有一事不解。”

    “云先生请讲。”

    谢珩长身玉立,素衣衬得他与世无争:“闻府举办清谈会一事,满城皆知,那贼人明知闻府有人把守,为何还敢来?”

    闻老爷梗了一下:“这……”

    他“这”了半天没说出什么名堂,谢珩便又接过了话头:“在下观今日来闻府之官兵众多,想来是有能力护送我等出城,为何第一次犯了贼时,便以兵力不足推脱?”

    他这不提还好,在场的都不是笨的,霎时议论纷纷。

    闻老爷脸都瘫了,只得勉强笑道:“这不是想让诸位参加完清谈会再走吗……”

    这片闹了起来,那边女客席上也没好到哪去。

    相较于男客,姑娘们更是没见到过这种场景,三三两两地抱成一团,有人还低声啜泣了起来。

    谢珩寥寥几句,闻府就乱的不成样了。

    偏这闻贺也是个棒槌,这档口还跑过来问了句:“父亲,我们这里真的来了逃犯吗?”

    闻老爷扶着额头低斥:“下去。”

    说完,勉强撑着笑脸对着一众人:“诸位稍安勿躁,可各自回房歇着,待逃犯缉拿归案,自会送诸位出城。”

    说完,也不再管众人如何议论,又狠瞪了一眼儿子,便走了。

    “云先生,如今我们该当如何啊!”

    因着谢珩一番话,众人都把他当做了主心骨。

    主心骨面露无奈:“在下与诸位都是文人,身无拳脚功夫,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可是……”

    还有人面露惶色,下意识跟了谢珩一步:“我等当真要各自回去吗?”

    “若是贼人当真把你我当做目标,聚在一处反倒更危险。”谢珩瞥了一眼自己被拽住的衣袖,“我夫人还在等我。”

    那人立刻松开了袖子,谢珩礼节不乱,阔步走向西院。

    李文杰非要看住这群文人做什么?

    看住他们,于他何益?

    这些事情一时半会想不明白,谢珩加快速度回了西院,推门就看见林韫捂着手臂坐在榻上,眼眶通红。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她声音发颤:“谢珩,闻二死了。”

    他一怔,林韫递给他一张纸,上面是闻二用尽了办法写下的证词。

    “他……他早就料想到自己会被追杀,因此早早把自己所知道的写了下来。”

    “谢珩,他是自杀的,为了不拖累我。”

    她还藏了一部分没说。

    他是那场战役里唯一活下来的老兵,尖刀贴着心脏穿胸而过,勉强给他留了一口气。

    他被当做尸体放到了一处,缓了很久才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却立刻看见了林韫以剑撑地半跪着的尸身。

    他虚弱的要命,养了半月,刚能下地就拼命地回去找陆川,他知道陆川与将军情谊匪浅,要陆川为他家将军、为那三千将士讨个公道。

    谁知这一去便是撞到了真正的死路。

    他一路逃亡,逃到了九原投奔哥哥,谁知过了没多久,他又被哥哥亲手送给了李文杰。

    “你……好像惊鸿将军。”他握着匕首刺入胸腔时,目光涣散地瞧着林韫,“你会替他报仇吧?”

    “会。”她强忍着眼泪,握着字条,一字一句地承诺。

    闻二唇角就最后勾起一抹笑来,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追兵太多,她不敢久留,草草拿干草掩了尸身,紧紧握住纸条,绕了远路进了一处成衣店,换了一身装束,这才走闻贺的近道入了闻府。

    她手上血迹未干,谢珩打来温水一点点地给她擦洗干净,林韫声音几不可闻:“这条路很苦,谢珩,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他手上动作顿了顿,垂着眼拉起她另一只手:“不必。”

    闻二自刎的场景太过深刻,她攥着拳,无声无息地流泪。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在谢珩面前流泪。

    “你就不怕这是一条黄泉路?”她声音里带着哽咽。

    “是不是黄泉路,走了才知道。”

    他总算把她最后一根指头擦洗干净,仰头瞧她,目光干净又温柔。

    “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声音温和,林韫抓过手帕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声音还透着些哑:“好。”

    她总想着逃离官场,远离党派斗争,自诩清流,可她不愿受的累,竟成了他人催命的刀。

    若她能在朝中多些朋友,或者在其中周旋,是否今日结果会有所不同?

    她陷入了这样的一个怪圈,却偏偏无人倾诉,于是结越打越深,痛的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闻二那抹释然的笑,吴三哥挡在她身前的那句调侃,凯旋时围着火焰喝酒吃肉时的笑脸,通通由彩色变成了黑白,从鲜活变成了死寂。

    她睡梦中出了一身冷汗,拼命挣扎,像溺水的人拼命地抓握着那根救命稻草,却如何都是空气。

    直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