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141 江柳
    释千简单总结了一下和光明之上的内容。

    根据应观辞的估算,光明之上这个组织的人数并不多,总数不到百人,主要还是分为情报和行动两部分,走的是分成制度,比起说是一个成熟的组织,更像是“委托协会”,很多在光明之上的“杀手”是有自己本职工作的。

    除了“百分百任务完成率”以外,这个组织的宗旨是“杀富不杀贫”,所以每一单的价格都很高。

    虽然是“赚外快”,但却走的是精品路线。

    而在最近一周内,光明之上发生了比较明显的内部动荡,原先的首领似乎被人取代,并且据说已经有了成熟组织的构架,但付出的代价是进行了大面积的“裁员”。

    最近一周。

    这正好是游戏介入的时间段。

    “你觉得光明之上能杀死这个理事长C吗?”释千询问应观辞。

    应观辞放下了茶壶,还是保持着单膝蹲跪的姿势,思考了五六秒,回答:“从以往的情况来看,派去的杀手基本上都是有去无回,而且这条消息既然杜鹃会能查到,白羽裁决也能查到。杜鹃会和白羽裁决绝对不会合作,这是业内的共识,那么在双方都知道自己可能被暗杀的条件下,我认为他们很有可能打着我们双方都会帮光明之上打击对面的算盘。”

    “对于外界来说,杜鹃会的会长是未知的,但对于白羽裁决的理事会来说,我们三个人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光明之上既然直接提到了‘江柳’这个名字,那白羽裁决极有可能就是始作俑者。在这种基础上,白羽裁决很可能也在赌我们其它两个人是否会对江柳落井下石。”

    “在这些复杂因素的考量下,我认为就算光明之上两个任务都失败了,也足以引发地下世界的动荡。光明之上新首领的目的可能是想看杜鹃会和白羽裁决从摩擦升级至不死不休的开战。……主人。”

    应观辞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释千还是点点头。

    对于光明之上来说,同时接两个绝不可能合作的组织的单子,的确很容易能把水搅浑。

    在稳定的世界里,很难建立一个新的帝国,把水搅浑,让稳定的地下世界彻底乱套,才更方便行动。

    “你觉得光明之上会在什么时候开始行动?”释千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如果我之前的猜测准确,那么他们的行动绝对会故意拖延。”这一次,应观辞并没有绕弯回答,“起码要等到杜鹃会和白羽裁决的摩擦正式升级。其实这两天白羽裁决那边就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昨晚在日升市就爆发了一场冲突,偏巧那位处于冲突核心的官员和江柳有私联。”

    他说完这句话,看着释千,语气略带试探:“所以……主人,我今天需要前往日升市一趟,处理一下后续。情况良好的话,明天中午就能回来,问题比较严重的情况下也不会超过三天。”

    “嗯,你去吧。”

    这种正事她没必要为难应观辞。

    应观辞轻

    微舒了一口气,连冲茶的动作都流畅了很多。

    释千翻手,将平板递到他面前:“不过……我还需要白羽裁决的资料,尤其是理事长C、理事长D、以及日升市、瀚都市与凭港市的区域总监,你最迟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呢?”

    这种资料大部分不需要应观辞亲自整理,补充一点下属没权限知道的内容就行。

    应观辞立刻暂停了冲茶的动作,伸手接过平板,释千注意到他半指手套在活动间、从接近手腕的部分露出[附骨之花]的边缘,纹身的颜色鲜红欲滴,这是[附骨之花]正在运行的情况。

    释千:“……”

    她还以为他已经能克制面对她的恶意了,原来是忍痛高手,十指连心之痛都能习惯成自然。

    “明天晚上12点之前可以吗?主人。”应观辞问。

    释千算了算时间,奚航开例会的通知时间是12-24H之内,今天肯定是不会开了。光明之上那边又不会在最近两日对白羽裁决的理事长下手,她也不必太着急,明天拿到资料也没什么问题。

    “可以。”释千点头,接着又向应观辞伸出手,“把手给我。”

    应观辞有半秒左右的犹豫,随后伸出了左手,轻轻搭在释千的手心,动作看起来有些许谨慎。

    他的指尖温度很低,悬空时能感受到些许的颤抖。

    释千翻过他的手,直接扯下了他的半指手套,看着掌心的玫瑰花纹身,他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他垂着眼,眼神落在掌心的花纹上时,释千明显看到那朵纹身的颜色越发刺目,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线条的末端滴落鲜血一般,但应观辞的表情愣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疼吗?”释千问。

    应观辞没有开口回答,而是摇了摇头。

    摇头不算说谎,不用咽花。

    释千:“……”

    一定意义上,她还有些佩服应观辞,执拗到这种地步的人的确少见。

    她又想到《面目全非的爱》的那片拼图,思来想去觉得这么发展下去不太行。……还是让他再恨一点吧,别真爱上了。

    不然还挺吓人的。

    肢体接触达到了10秒钟,释千再次催动技能。

    【已使用[菟丝花]技能[附骨之花],6/7,作用位置[喉部]。注:呼吸控制(无法致死)】

    随着系统提示的弹出,她看到应观辞的喉结部分慢慢浮现出一条又一条毛细血管般的鲜红线条,一朵抽象绽放的鲜红玫瑰攀附在他的脖颈处。

    花纹原来不取决于位置,而是人。每个人身上出现的花纹都不一致,比如巫舟那边的花更像是一朵蝴蝶兰。

    随后释千再次伸手拿过平板,将屏幕的一面朝向应观辞,漆黑的镜面屏幕就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的上半身。

    她笑着说:“想遮住的话,以后记得穿高领的衣服哦。”

    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般,应观辞的手猛地抽了回去,盯着漆黑的屏幕,瞳孔

    略微放大,连同维持平稳的呼吸都断层了一瞬。

    他抬手摸向脖颈,却像被灼伤般缩回手,指尖仅如蜻蜓点水一般。

    释千的手腕再次一翻,将平板再次递还给应观辞。

    “你说的,明天晚上12点之前。”

    仿佛无事发生。

    平静的表情压抑下剧烈的情绪波动,他伸手接过平板,哑着声音说了句:……好的主人。⒌_[(”

    释千感知着他失控的心跳,又看到他细微颤抖的指尖,觉得这层保险应该是加到位了。

    这要是真让《面目全非的爱》预判成功,那她也没办法。

    .

    .

    .

    半小时后,应观辞前往机场,而释千则推开了餐室的门。

    餐室布置简练,灯光明亮,不过一眼看过去,里面并没有人,只有洗手间内传来水流的声音。

    释千没有出声提醒,而是先行走进房间内。

    和上一次的餐室有所不同,这一次的餐室明显有着更高的防护等级。由于杜鹃会一家明面上公司的议案出现了严重纰漏,温可暂时抽不开身,所以今天仅有江柳一人同她见面。

    在主位落座,她安静等待着江柳的出现。

    洗手间内的水流声渐停,随后响起风干机的轰鸣声。紧接着,那扇红木制成的门被轻轻推开,释千抬头看去,一张和步染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说是一模一样也不准确,步染的面部明显更加饱满,符合健康人体的标准。

    而眼前的女人佩戴着一个平光黑框眼镜,衬得她的面部更加瘦削。而她的身材也明显偏瘦,不是病态的瘦弱,而是典型的缺乏运动,让人看起来觉得有些气虚。

    如果单个来看的话,江柳的身体状况属于是正常人的水平,但当她和步染相比时,差距便显而易见。

    而当江柳和江尔槐相比时,差距就会更加明显。

    江尔槐的身材偏向健硕紧实,在驾驶重型机车时能明显看到她经过锻炼的肌肉,再加上面部经过微调和常年奔波,更具攻击性。假如身材瘦削、且面部更流畅温和的江柳和她站在一起时,恐怕别人也不会觉得她俩长得一模一样,而是只会觉得相似。

    但从骨架上来看,江尔槐、江柳与步染三个完全一致。

    可以证实的是:江尔槐和江柳这两个人,就是当年将她这个“接近完美的制品”从工厂里偷出来、并且销毁了当时工厂内大部分研究资料的女孩。

    江柳看到释千已经坐在房间内,目光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是并不明显。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冲着释千微微一点头:“您好,您就是双月小姐吧?我是江柳,杜鹃会的主席。不好意思,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刚才有些犯困,就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没事,坐。”释千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反客为主。

    江柳也没有介意,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坐到释千所指的位置上:“我已

    经从温可那里听说了您的事。”

    她说的是从温可”那里,而没带“应观辞”,释千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想表达的意图。

    ——应观辞理论上不会说她什么好话,但温可大概率是句句好话。

    释千微笑点头,并没有接话,而是等江柳继续说。

    “我是从温可那里接手的杜鹃会,但杜鹃会却是由您交付给温可的。因此,我相信您的出现,对杜鹃会未来的发展有利无弊。所以哪怕有人有不同的意见,我也打算坚持来和您见一面。”江柳向她露出笑容。

    不像应观辞打心底里的排斥,也不像温可找到归宿般的亲近,江柳虽然在话语上亲近她,但实际上的立场却是绝对中立的。

    释千有些理解为什么温可会将决定杜鹃会大局的权柄交给江柳了。

    “有人有不同的意见?”释千笑着反问。

    “我身体状况一向不太好。”江柳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通常情况下都是不会见人的……对了,双月小姐,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让厨师做了几l个拿手菜,希望您不要介意。”

    “这方面我没什么讲究。”释千话锋一转,“你对光明之上怎么看?”

    “挑拨对立。”江柳做出了和应观辞一样的回答,“我不怎么离开总部,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温可和应观辞那边可能需要处理一些由白羽裁决挑起的麻烦事。”

    释千又问:“你认为杜鹃会总部能保证你绝对的安全吗?”

    “这里是由您一手建造的,如果我能死在总部里,这说明我的死亡是注定的,我也没有遗憾了。”江柳微笑着回答,“总部都保护不了我,那么我离开总部不是更是死路一条?”

    虽然是恭维的话,但却把隐形的压力转嫁到了释千身上。

    “这里是数十年前建造的,你认为它永远能坚如磐石吗?”手指在杯沿打了个转,释千轻飘飘回答,“在别人的庇护下当缩头乌龟不是很好吧,还是说……你有另一双足以让你看见外面的眼睛?”

    她想把话题引到江尔槐身上。

    “您是指我的妹妹。”江柳虽然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调整好,直接将释千的暗示点破,“的确,尔槐是我在外面的眼睛之一。我身体不好是一个原因,另外我是负责决策、情报等方面的,有时候不抛头露面反而更好,甚至我和我妹妹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了,因此我和她的关系其实还不如和温可、应观辞的关系好。”

    轻微的停顿后,江柳主动向释千提出了话题:“我相信您时隔这么多年再次来到杜鹃会一定有您的目的,而且,不瞒您说,最近杜鹃会的确在经历一些棘手的问题……”

    她苦笑着叹了口气:“温可应该也多少和你聊过她那边的困境,并得到了指引和解决。”

    还挺会演。

    经过和温可与应观辞的两方面交流,江柳虽然不清楚“双月”的具体立场,但她能明确知道一件事:杜鹃会的内部进入了一个危险且不可控的强大因素,并且明显

    是一个非人类。

    这个危险而不可控的因素疑似具有控制和洗脑的能力。

    杜鹃会随时会因此而颠覆。

    倘若让释千试想,如何在自身武力条件不达标的条件下,将对方转化到自己的阵营?首先第一点就是“示弱”。

    应对强者并不一定要压过对方,示弱有时候反而会有更好的效果。

    一个人越示弱,对方便会越觉得自己强大,而在大部分时候,和“强大感”同时诞生的就是居高临下的“慷慨”。当一个强大的人对另一弱小的人付出了某种东西,哪怕是慷慨的产物,也会在心理层面觉得对方成为了自己的“附庸”。

    紧接着就是正面立场的庇护。

    随后便是弱点的展露。

    江柳知道“双月”避无可避,所以选择对她示弱,并摆出虚心求学的态度,并且通过“帮助”将双月彻底转化到杜鹃会的阵营中。

    哪怕“双月”对人类不具有善意,但杜鹃会有自己的扶持在,比起其它人类组织,肯定会多一份存留希望。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杜鹃会铲除异己的一把利刃。

    不过释千本来就对杜鹃会没什么恶意,她甚至需要杜鹃会、也就是未来的极星财团来帮助未来的她。

    江柳既然有意捧她,那她就接下她的话。

    于是她顺着江柳的话问:“嗯?所以你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异种。”江柳先是说出了两个字,短暂观察了释千的表情后,她继续说,语气语调放得舒缓,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杜鹃会和商界、政界的各类人士都有不浅的交流,在人类世界,我们或许可以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但这终归只是在普通的人类世界,面对强大的异种,我们便是不堪一击。所以,我最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是不是可以和异种合作?”

    在江柳的角度中,“双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种。

    而面对一只强大的、侵入杜鹃会的异种说出这种话,已经不能称得上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释千没表态,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江柳继续说道:“现在大部分的组织都是通过捕获异种、提炼异常能量来使人类觉醒异能力。包括杜鹃会在内,应观辞那边就有在负责这方面的内容,他曾经也说过,根据现在的异种出现频率来看,异种大爆发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必须在应对异种方面投放更多的精力。

    “我认可他的猜想与推测,也认为他提出的方案的确是人类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但我认为这终归不是一个好方法,毕竟人类的异能全部来源于异种、始终没办法强过它们,如果异种有朝一日正式侵略人类世界,人类必然处于无力反击的困局之中……”

    江柳盯着释千,尝试从她这个“异种”的表情上读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释千支着脑袋反问:“那你觉得合作就不受制于深层生物……也就是你所说的异种吗?”

    “我认为这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江柳回答,“提前合作,属于先手。

    而在一场巨大灾难前,先手能获得的优势不可估量。”

    “先手后手、主动被动……”释千提炼出江柳话里的含义,随后笑了一声,直截了当地问道,“当异种的傀儡,或者当异种的奴隶或食物,你觉得这两者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江柳没有及时应答,于是释千又笑盈盈问了一句:“所以江柳,你觉得我在和应观辞合作吗?”

    长久的对视。

    两人都没有回避自己的目光。

    在大概十秒钟后,江柳长舒一口气,失笑一声,继而说道:“对不起,是我表述的问题。我当然不觉得您和应观辞是合作关系,这对您来说是一种冒犯。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直接说出口的话,就是:我羡慕应观辞。”

    语出惊人,释千微微扬眉。

    这句话未免说的有点太假了,就算释千不知道她们从造人工厂逃出来的事,都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

    “直接这么说出口您会觉得有些突兀。”

    江柳停顿片刻,又说:“我之前说,我从温可那里了解到了您的事。但应观辞也有和我讲述一些和您相关的事,我认为您是清楚他在想什么的。”

    释千的指节轻叩桌面。

    面对她刻意的施压,江柳的语气反而更加坚定:“温可和应观辞,他们两个人和您都不是合作关系。温可从您手中得到了杜鹃会,而应观辞,我认为他除了让自己晚上睡不着觉、盯着两个黑眼圈心情抑郁以外,只在意自己失去了什么,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什么。”

    “那你说说,他得到了什么?”带着浅淡的笑意,释千反问。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对权力。”江柳直接回答,“在古代,附庸也是可以拥有附庸的。在以人类意志无法颠覆的灾难面前,我认为……选择远远大于努力。”

    话毕,她向释千伸出了手:“如果您不信任我的话,可以为我打上您的标记。我不会视之为耻辱,而是视之为荣耀。”

    “——我愿意成为您在人类世界的傀儡。”

    释千看着江柳。

    她本以为她只是想通过示弱来稳固立场、保护杜鹃会,没想到,江柳远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大胆。

    褪去温和瘦削外表的伪装,在她眼中书写着的是绝对的野心。

    反叛与革新。

    在造人工厂里诞生的人类,舍弃根本不珍贵的尊严。比自己弱的,消灭或收揽;比自己强的,潜伏并利用。

    踩着强者上位,没有人敢质疑登顶者曾经的遭遇。

    释千不禁大胆设想,或许江柳能从造人工厂里逃出来,也是“玩”的这一套。

    ——完全没有任何威胁的两个小女孩,却在某一天使造人工厂的研究成果付之一炬,还偷走了他们最得意的作品。

    释千鲜明地看到了她的心思,但是她却因此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不用,我相信你。”

    她手一抬,从百目化工中拿出的数个硬盘跌落在柔软的长绒地毯上:“作为人造人的你,应该不难理解这些资料代表的含义。”

    在江柳压制不住讶异的目光中,释千继续说:“我需要你在未来关注与此有关的所有研究。假如有任何一个财团达成了实验目标,请你为之研制出相对应的解法。”

    “作为奖励,我会为你打开一扇通往深层世界的门。”

    “让我在未来看看你的表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