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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那也总有个盼头, 比在地里干活儿好多了,”郭蓉说着就苦巴了脸,“我还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呢。”

    她低下头, 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觉撇了下嘴, “指头上现在全是茧子, 水泡倒是再不会起了,就是粗的跟什么似的。”

    这里除了宋尔,全都是女孩子, 对郭蓉的话大多能感同身受,陈月儿听完后直接就道:“我那儿还有盒雪花膏,等回去了分你一半。”

    郭蓉愣了一下, 张着嘴巴傻傻“啊”了声, 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后,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却有些说不出来,也不是非得贪对方的便宜,就是……当别人给出些你真的很喜欢、很想要的东西时,总是很难开口的。

    郭蓉原以为自己最后会同意, 可迟疑了那么一会儿后, 却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手都已经成这样了, 再养也养不回来, 何况白天还要上工, 抹那个净是浪费。”

    陈月儿从来都不是个有分寸感的人,让了一次, 见郭蓉不像是推脱的意思,就没多劝,“那什么时候想用了,就来找我。”

    郭蓉瞧着自己虽干净却泛黄的、生着倒刺的手指,微蜷了下,然后慢声说“好”。

    王薇对旁的人可能不很在意,对郭蓉却不行,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郭蓉眼皮动了动,抬眸就见王薇正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心下微热,她本也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性子,即便生出了微末的自卑难堪,也没叫这点儿情绪在胸中逗留太久,更不愿叫朋友担忧,她捏了捏对方的手指,冲她笑了下。

    王薇这才稍放了些心。

    两人动作并不大,倒也没人注意到,等她们再度参与进来后,话题已经转回了宋尔身上。

    “你这样下去可怎么行,一直请假也不是个办法,江柏……就没帮你干点儿吗?”

    陈月儿想到对方把宋尔接走时那副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模样,即便从情理上来说对方没错,可站在朋友的角度上,还是会觉得不满来气。

    “帮了,”宋尔觉得江柏属实冤枉,忙澄清道:“地里的活儿,我通常都干不了多少,要不是有他在,我的手只怕都不成样子了。”

    陈月儿闻言心气儿也下了,只更多的还是担心,“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啊?”

    “是有个想法,但……现在还不好说,等过些日子再告诉你们好吗?”

    宋尔没打算把自己准备写东西的主意说出来,倒不是不信任,主要是还没弄成,就这样贸贸然把话传的的到处都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好。

    “行,你心里有成算就好,”陈月儿也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她本来的打算是如果宋尔没主意,她就替她想想辙,现在对方心底有规划,她也就歇了话。

    几人之后又聊了聊各自的近况,直到天都黑透了才结伴离开。

    之后等宋尔的手差不多好全了,和江柏一起去了趟县里,买了些最近的报刊和墨水,又把这次代销点的货交了,这才回去。

    宋尔的假还有几天,就没急着上工,他把那些报纸上的文章先做了分类,把普及知识的、刊登实事的、诗歌文章汇总了下,最终把目光放在了最后一类。

    那些普及知识的不用说,需要一定的专业能力,宋尔最先就排除了,刊登实事的则需要有一定的政/治敏锐度,而且还得对各方面都有关注,宋尔同样做不到,他平时就是拉琴、读书,在政/治实事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两项排除下来,唯一能让他发挥的就是诗歌文章了。

    选定目标之后,宋尔目的明确的把那些文章都圈了出来,然后先粗粗读了一遍。

    听起来一遍似乎不多,可十来份的报纸合算下来,工作量着实不小,等筛完那些没用的东西,天已经暗下来了。

    宋尔把报纸推到一边,忍不住捶了捶酸涩的肩膀,他轻出口气,往后一靠倚上了枕头。

    橙黄灼烂的云彩揉碎在玻璃里,又被割散在窗边的陈旧漆桌,蓦然间,一切都静谧的不可思议。

    可宋尔却觉胸中既鼓噪,又踏实。

    就像郭蓉今天说的,有盼头了。

    “弄完了?”

    就在他安静待着的时候,门框忽的被轻叩了下。

    宋尔抬目,眼神带着点尚未散去的凝滞,“怎么了吗?”

    屋内还没点灯,照的男人的轮廓有些模糊,他站在门槛外,声音也在暮色里低了下去,“饭做好了。”

    宋尔“哦”了声,然后慢吞吞的从炕上爬了下来,“那我去端饭。”

    “都端过去了,”江柏领着他去饭桌,“报纸有用吗?”

    “嗯,有的,”宋尔跟在后面道:“有些想法了,我一会儿试试。”

    “晚上写东西伤眼睛,等明天吧,”江柏分给他一双筷子。

    宋尔知道他是为着自己的身体着想,便没拒绝,“一会儿吃过饭,一起在院子里走走好吗?”

    江柏没答话,只是回身看了他一眼。

    宋尔偏过头道:“不好吗?”

    江柏说“好。”

    得了答复,宋尔才开始吃饭。

    等收拾好碗筷,两人一道出了门。

    仍是没走太远,就在附近逛了逛,然后找了个山坡坐了下来。

    这会儿晚霞还没跑远,远处仍是流金红染一片。

    宋尔手掌往后撑了下,“江柏,我今天、有些开心。”

    江柏望着远处的流云,低低道:“是有了要做的事吗?”

    “也算,”宋尔转头望着他,眼睛里带着开阔的笑,“不过应该是有了方向。”

    “我会朝着那个地方走。”

    江柏同样转过头,他望着少年眼中的向往,不觉生出妄意。

    可还没开口,就听对方又道:“有一首很喜欢的诗,你要听吗?”

    江柏点了点头。

    宋尔看着他,那首诗就那样自然而然出了口。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江柏回望着他,眼底带着微不可察的汹涌。

    “可能没法等到四月了。”

    宋尔道。

    江柏听到他的这句话,心头重重一跳。

    第82章

    “我也没想到, 决定会来的更早些。”

    在往来的风声里,宋尔的声音一程兼一程、跋涉着、呼啸而来,“不知道往后会有多久, 可是很多很多的日子里,我都觉得……在这样大、这样热闹熙攘的世界里 如果我找不到你, 该怎么办?”

    “实在是不好想象, 不过应该不大好。”

    江柏本是要转身起来的,可他身子又仿佛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就只能维持着那样的姿势, 呆了又呆的看着宋尔。

    少年被他这个模样逗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飞扬的眉, 弯下的唇, 以及眼中自在的轻快,他挥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喂,怎么不说话?”

    江柏顺着他的动作动了动脑袋,仍是没吭声儿。

    宋尔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也坏掉了,竟然会觉得这么大、这么大个子的江柏也很可爱, 他挪了挪屁股, 手掌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江柏,回我一下啊, 不然我一个人在这儿自说自话多尴尬。”

    男人“唔”了声, 很慢的伸出手, 覆在了宋尔那只落他额上的手背上面,说不清是什么心绪, 只知道心是跳的,一蹦一蹦,不跑到外面来叫人听一听,好像就不罢休了一般。

    可就在这种茫茫然的状态下,仍是听到了宋尔的那句话,他直愣愣的瞧过去,眼睛一眨不眨,用一种没法形容的语气道:“不反悔?”

    这话实在有些笨拙,又充斥着悬而未落的恐慌感,大概是怕期待再度落空,以至于忍不住一再确认。

    “不反悔哦,”宋尔望着他,剔透干净的眸子里除了纯然的喜欢,再没其他,“我也喜欢这个黄昏,因为……”

    他目光轻轻委顿了下,随后才落定了话音,“在这个黄昏里,有了喜欢的人。”

    江柏的嘴唇颤了下,似乎是发出了些声音,可又有些哑,听不大清。

    宋尔只得又靠近了些,这才听到江柏说的什么,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根本就不成什么句子。

    可宋尔却很温柔的、握住了他的手,“还记不记得是几号啊?”

    “今天。”

    江柏的手动了动,本想要回握过去,可却怎么都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好像水雾一样,蒸腾在了软绵绵的云朵里,半晌过去,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二十号,今天是……三月二十号。”

    “那以后、除了你的生日,我的、我爸妈的生日,又有了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宋尔眸光柔软。

    江柏郑重的“嗯”了一声,只明明很高兴,却绷着下巴,半点儿放松不下去。

    宋尔原是在看夕阳,可慢慢的、眼神不由自主就放到了江柏身上,描着他硬挺的轮廓、锋锐的下颌、凌厉却钝下的眉眼,不觉间眼睛里就载了满满的亮光,“江柏。”

    男人垂目,却又不大敢看他的眼睛。

    宋尔捏了捏他的手指头,仰头时、眼睛里的亮光不受控制的一闪一闪飞了过去,“你怎么都不看我的?”

    从前关系还不分明时,江柏原就喜欢极了他,何况是已经确定的现在,他怎么会不想看他,若是可以,他只想拥抱住他,像要融进血肉那样、很紧很紧的去抱,可又很怕吓到他,只能不叫自己那样贪婪,偏偏宋尔还要这样的、捉弄一般的抓他的心。

    “尔尔。”

    男人的声音滚在微凉的傍晚,并非是絮絮的蜜意,而是粗粝的石块、滚烫灼人。

    宋尔头一次被江柏这样称呼,明明从前他父母、江荀还有其他关系亲近的人也这样叫过,可他就是觉得不一样,仿佛更亲密、也更动情。

    “嗯……嗯,叫我做什么?”

    少年的眼神往旁边飘了一下。

    江柏终于看他:“我可以、抱下你吗?”

    宋尔是个从没处过对象的,他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处的,面对江柏的话,心尖儿一颤,方才的大方从容霎时间全都没了个干净,他支吾了下,脸颊有些红,可即便这样,也还是看着他应了下来,“可……可以的。”

    江柏得到允许,如坠雾里的将宋尔拥进了怀里,他没能抱太紧,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把人给抱坏了。

    就这样,一直相拥到天上挂了星星。

    起来时,宋尔的腿都麻了,动都动不了一下,他扶着江柏的胳膊,半天过去了也走不好路。

    江柏见状,直接把人背了起来。

    回去后,又去灶上打了盆水,端到了宋尔屋里,“把鞋脱了,过来泡泡脚。”

    宋尔“哦”了一声,他乖乖蹬掉鞋子、袜子,坐回了炕上,“你也泡吗?”

    “我不用,”江柏把木盆端过去,又将他的裤腿往上捋了捋,握住那双骨肉匀称的脚放进了盆里。

    只才接触到水面,宋尔就被烫的往上提了下脚,他“嘶”了声,赶紧按住江柏的手,“不行……,水太热了。”

    江柏松了松手,然后探进去试了下温度,“水温还可以,你先进去适应一会儿应该就行了。”

    宋尔连忙摇头,“不要,真的很烫。”

    第83章

    “那你先等会儿, 我拿个毛巾过来。”

    江柏说着就起了身,回来时手上还拎了个马扎,他把东西先搁一边, 接着浸湿毛巾,握住宋尔的脚掌给他慢慢用热水烘着。

    宋尔就那样坐在炕上, 低头看他。

    “还烫不烫?”

    江柏仰着头问。

    宋尔蜷了下脚心, “现在……可以了。”

    江柏放了些心,等宋尔逐渐适应了这个温度,才一点一点把他的脚往水里放, “不舒服了就出声儿。”

    “嗯,”宋尔低低应道,被粗砺的手掌锢着脚心, 叫他的脸颊不觉渗出些红来, 却又不是洇透的艳气,而是一种四月雨溅桃花,怦出的浅淡羞怯。

    只没过多大会儿,宋尔背上就出挞出了热汗,他呼出口气,那双明亮亮的眼睛便沾了湿色, “江柏, 我热。”

    少年乌黑的发叫汗水打透, 又不胜痴缠的零散下来,卷着皎白的颈, 昏恍之中, 只觉情切, “可以了吗?”

    他的目光眺过来,如藤蔓, 如水草,如细网勾缚住了江柏的心神,他并不是意志不坚定的人,可这时候却张口便想应下,只话到了嘴边,才念起宋尔的身子受不得风,只得是紧而又紧的煞住了口,“要泡半个钟。”

    宋尔闻言拿过桌上的水壶灌了口,又擦了擦额上的汗粒子,他微张着唇,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一点绯红舌尖,“可我……可我实在有些受不住。”

    江柏目光往上,等眸光落在那瓣沁了水色的唇上时,瞳孔微缩,那是在他短暂而干涸的生命里,从没见过的美丽,并非外表皮囊,而是一种接近败落、却又蔓延出来的靡丽,你只要遇上,便要意识到,世上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

    他凝视着他,握着宋尔脚踝的手掌略略收紧,“再等等,灶上烧的有水,还够你擦一擦,一会儿泡完脚后换个衣裳。”

    宋尔只得勉强耐住性子,可他的身体大概实在是弱,没过多久身上的汗就开始止不住的渗,背上、胸前、额发,最后连头都有些晕乎乎的。

    晃了晃脑袋,再支不住的伏在了炕上。

    江柏见状,忙把他脚捞出来,扶着人半靠在枕头上,“哪儿难受了?”

    “头晕,胸口也有些闷,”宋尔的声音透着股虚软。

    江柏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还以为这是喘症要犯,忙从他衣兜里找到药给他喷了一泵,然后眼巴巴的盯着他道:“好些了吗?”

    宋尔心知自己可能是汗发的狠了,这才有这么一遭,只瞧着江柏满脸的紧张,还是轻点了下头,他拽着他的衣裳,许久之后,才喊了声,“江柏。”

    男人坐过去微微倾身。

    宋尔半笼着眼皮道:“好困了。”

    “你睡,”江柏放轻声音。

    宋尔哼哼了声,说话又黏又糊,“可是身上好多汗,想先擦擦。”

    江柏看着他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觉得可能不大能行,“要不……等明天再擦。”

    宋尔眼角往下耷拉了下,瞧着很有些可怜,“可是……汗太多,真的难受。”

    “这样睡、也会生病的。”

    江柏听见他的话后,抿了下唇。

    宋尔见他还没同意,直接把自己的假发薅了下来,让后拿着他的手放了上去,“你自己摸。”

    他的头发本就细软,被汗打湿之后,就湿哒哒贴在了头上,江柏摸着潮乎乎的、打着卷儿的发,一时怔住。

    片刻后才道:“我去拿个干毛巾过来。”

    宋尔拉住他,“别。”

    江柏看着他,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宋尔抬眸,那点柔软依赖就那样栖在了眼角,“江柏,我们今天处对象了,是不是?”

    江柏点了点头。

    宋尔顺理成章的道:“那帮我个忙,好吗?”

    江柏又点头,实际上即便宋尔不这样说,只要他开口,江柏也是绝不会拒绝的。

    “帮我擦一下。”

    宋尔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太过亲密,是以说完就趴在了被子上,不肯再抬头,也不敢去看对方的反应。

    江柏也确实被宋尔这个要求弄的不知所措,连着呼吸都滞了一下,他自来没拒绝过宋尔,可……可现下实在是不知该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我……”

    宋尔却不管他这些,只催道:“快点。”

    江柏很有些木讷的道:“可是……咱们还没结婚。”

    他连两个男的没法结婚这事儿都忘了。

    “以后会结的,”宋尔脑子里同样乱哄哄的没法思考,这时候也没听清江柏说的什么,就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江柏呆愣在那里,半晌后动作十分僵硬的的去打了盆水,这回还知道兑些凉水进去,水温刚刚好,不像方才那样烫人。

    “是……我给你擦?”

    宋尔闷闷“嗯”了声。

    江柏听到这个“嗯”,提着水盆的手抖了下,险些把盆给掉地上,他站在那,许久过去,才跟个小姑娘似的慢慢挪了过去,把盆放好后,先将宋尔要换的衣裳先找了出来。

    都准备好了,才走到炕边给他脱毛衣。

    宋尔倒是乖觉听话,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翻身就翻身,可却是叫江柏手脚俱乱。

    即便他尊重宋尔,可也总是个男人,还是个情念初开的男人,面对心上人不设防的模样,既心生欢喜,又踯躅不敢前。

    半晌过去,他轻叹口气,上前托住了他的脑袋,先把头发擦了一遍,之后又换干毛巾搓干,接着是后背、胸口,胳膊这些位置,等擦完后,又小心帮他把衣裳穿上,自己则是大冷天的去外面洗了个冷水澡。

    可哪怕这样,进屋时也没叫心头冷却。

    明明命令自己不去想,可还是不行,手上是湿腻的、黏住不放的触感怎么都散不去,江柏几乎一晚上都没睡好。

    早上起来后,很有些无奈的把衣裳洗了。

    宋尔晚上倒是睡的好,起来洗漱过后,还跑过去抱了江柏一下。

    也只一下,就又松开了。

    “早。”

    江柏自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懵懵的,好像跟外界隔了层纱,总有些不大分明,可被宋尔这样一抱,忽然又生出了没法言说的实感来。

    “早。”

    他道。

    第84章

    宋尔看着他呆怔的模样, 背过手眼睛里藏起点儿笑,“江柏。”

    男人垂眸看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宋尔弯唇, “有点高兴。”

    屋子外面的薄薄的天光打进来,落在男人粗冽的眉眼, 竟带了几分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温存, “我……我也是。”

    宋尔听着这句再笨拙不过的话,实在忍不住又抱了下他,“一天最多抱两次, 今天的机会用完了。”

    江柏很喜欢抱抱,对于一个早上就把次数用完有些不大能接受,“为什么?”

    “我们是刚处对象嘛, 哪有人一开始就亲亲密密的, ”宋尔在那说着自己的见解。

    江柏本来还想提昨天擦身子的事儿,但看了眼宋尔一副很有主意的模样,就没打断他。

    “我们得循序渐进的来,这样感情才能细水长流,先抱抱,再牵手、最后……嗯嗯, ”宋尔说到后面, 嘴巴有些张不开, 就糊弄了过去。

    但江柏是真的不清楚这个,他怕自己听漏了宋尔的话, 凑近了些问:“那个……嗯嗯, 是什么?”

    宋尔:“……”

    他抬头看着满脸都是疑惑的江柏, 抿了下唇,半偏过头既有些难以启齿, 又不愿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尴尬,“你……什么都问我,难道自己不会想想吗?”

    说完也不等江柏回话,小跑着溜回了屋子。

    被留了个难题的江柏望着宋尔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两人这里感情逐渐升温,可江荀那里却是遇到了好大一个难题,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遇到一个和宋尔长得那么相仿的女人,除开眉眼间的弱气,几乎没什么差别。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江荀本来也没发现宋盈这个人,毕竟他这个任务就是去清剿人贩子的窝点,当时找到的、被拐走的人大部分都蓬头垢面,哪里能认的清谁是谁,可他没注意到宋盈,宋盈却注意到了他。

    当时的情况江荀想起来还觉得离奇,一个人直接就昏在他面前了,也不能不管,他就给送到医务兵那儿了,谁知道对方醒过来后,谁也不认识了,就只认得他,任谁靠近都要大喊大叫。

    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江荀头都大了,他问医务兵怎么回事,对方说那女人可能是刺激大,影响到脑子了。

    江荀没办法,总不能把人给逼死,是以也容忍了对方几次三番来找他这个行为,但变故就发生在对方把脸弄干净的那一天,他当时险些就以为是他嫂子来了,心当即就是一跳,等两三秒过去,才觉出两人之间的不同。

    再回想在家里时宋尔说的遭遇,江荀不可避免的对宋盈产生了负面印象,别说这样对宋盈不公平,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何况从骨子里来说,他重视家人远胜过其他,在宋尔被归类于家人之后,宋盈的所作所为自然不免让他想的更多。

    江荀没有第一时间去问她那些事是不是真的,而是试探她有没有失忆,倒也并没真的做什么,就只是在对方面前偶然提起家中有个体弱的弟弟,父母一向溺爱怜惜。

    若他提起旁的宋盈可能还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可说起这个,她的胸脯霎时就起伏了下,只到底忍住了,“那你呢,你……会不会觉得是对方分走了父母的关注?”

    “怎么会?”

    江荀有些诧异的看着宋盈,好像对她的话不能理解,“弟弟跟我一母同胞,本来就是我抢了他的营养,他的身体才会那么弱,我肯定是要加倍对他好的。”

    宋盈努力压制着心里的不舒服,但不论是绷紧的脸色还是排斥的眼神都透出了她对这种事的厌恶,但一来不好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二来她又“失忆”了,自然更不好说,因此只能反问一句无意义的“是吗?”

    江荀试探出自己想要的结果后,自然是狠命戳她的肺管子,“当然,我弟弟在家里自然是再怎么爱都是不为过的,我平时发的钱票,都要寄回去一大部分,给他买补品补营养。”

    宋盈听着他的话,简直想要窒息,她本身就是处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对江荀的遭遇再有体会不过,可两者不同的是,她完全不能感同身受,只觉得对方是个傻子,更甚者一时间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将这个机会浪费在对方身上。

    可再后悔也没办法,被掳走、被拐卖的恐慌让她只能抓住眼前这个能握得住的救命稻草。

    两个人说完这番话后,一个是思考着怎么才能继续跟对方加深联系,另一个则是立刻写了封信寄回家里。

    除了交代宋盈的事儿,就是想问问关于对方究竟该怎么办,若是想不管不顾的拆穿她,当然可以,只是宋尔隐瞒身份下乡的事估计也捂不住了,要是想妥善解决,就得先把人给安抚住。

    这会儿通信还算方便,没过多久江柏那边就收到了信,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能把常用字认的差不多了,自然能瞧得懂上面写了什么,看完之后默不作声的把信递给了宋尔。

    宋尔看完之后也沉默了,他虚虚抓了下手掌,简直有一万个想不到,江荀和宋盈竟然是这样认识的。

    装失忆。

    他只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有这种戏剧性的桥段发生在生活里。

    也太离谱了。

    “江荀还真的遇到她了……”

    宋尔喃喃,也就是说、如有他没有选择下乡和江柏认识,那梦里的事情大抵真的就是他的结局。

    手上捏着信纸,几要把纸攥皱。

    江柏知道这个消息对他的冲击有些大,给他倒了杯水过去,“先喝点儿缓缓。”

    宋尔接过去,捧着却没喝,“江柏。”

    男人坐在炕上“嗯”了声。

    “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宋尔突然收到这个消息,脑子里跟团浆糊似的,怎么都弄不清。

    “慢慢想,不用着急,”江柏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实在不行,我们就过去一趟。”

    “过去一趟?”

    宋尔重复着江柏的话。

    “对,去找队长开个证明,就说去部队看望弟弟,”江柏道。

    “可我……没法用这个理由。”

    宋尔攒了下眉。

    第85章

    “能用的, ”江柏道。

    宋尔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望过去的眼神里带点儿疑惑。

    江柏咳了声,没敢看他, “我的意思是、咱们……咱们既然处对象了,那我弟弟也就是你弟弟了, 自然是能一起去看的, 就是……”

    他顿了下,眼底拖出点儿迟疑之色,“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你跟我处对象了。”

    “那不是很好?”

    宋尔轻笑了下, 他鲜少见江柏这样瞻前顾后的模样,眉梢不禁吊了点儿打趣的意味,“到时候既没人给你说媒了, 也没人给我说媒了, 岂不是都落个干净?”

    “何况……”少年眼睛抬起,目中盈出朦胧的、细碎柔软的光,“我们是光明正大的处对象,有什么好遮掩的啊。”

    有些话就那么寻常的说出来,却叫某人的心上开出了朵悄无声息的花。

    男人垂眸,应了声“好”。

    两人去探亲为由的假很快就被批了, 村长倒没在这个上面卡着江柏, 主要是江荀原就有出息, 自从知道对方的军衔之后,就更添了分顾忌。

    村子里大概是没什么秘密的, 江柏的条子才递过去, 第二天大家基本上都知道俩人处对象的事儿了。

    蒲子归明明离得最近, 可得到消息的时间反而还要比所有人都要晚一些,等在外面听到大家的议论后, 把锄头往下一扔,就跑回了家。

    “爹……爹……”

    刚进门,就开始大声的嚎。

    老村长以为儿子怎么了呢,拄着拐就出来了,语气很有些急,“出啥事儿了?”

    蒲子归半点儿不能理解老爹的心情,他大步上前,开口就是质问,“宋盈跟江家那小子处对象了,爹你咋不告诉我?”

    老村长一听他要说的是这事儿,提着拐杖就要回屋,“有啥说的?”

    “咋就没啥说的,那我都说了,我喜欢宋盈,要娶她当媳妇儿的,”蒲子归在院子里大声嚷嚷。

    老村长实在不想搭理他,直接拿着拐杖给了他膝弯一下,放在从前,他是肯定不会跟小儿子动手的,但眼瞧着对方越来越不像话,实在有些没忍住,“你丢人不丢人?”

    “要是想娶,你就自己好好使劲儿,别让你老子我去刮这张老脸,人家这会儿都差不多定下了,你安分着点儿,”老村长至今对上次在江柏家里被宋尔的软钉子给碰回来的事儿耿耿于怀。

    但熊孩子就是熊孩子,他们自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你是我爹,就是给我靠的,我为啥放着不用?”

    老村长听着这番话,感觉自己的血都涌头上去了,举起拐杖满脸通红的道:“你个兔崽子。”

    蒲子归这回放机灵了,没等他爹把拐杖落下来就跑了。

    这边是鸡飞狗跳,知青点那边也不差什么,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反应最大的除了蒲子归,就是周臣了,他坐在炕边,眼神空落又怅怅,他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宋尔的时候,那会儿根本瞧不见对方模样,可即便这样,车厢里那么多人中,还是会一眼就被她吸引。

    可……再喜欢,也还是不行。

    一个人的独角戏,总是唱不了太久。

    周臣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可想明白不代表就能走出来,他摸了摸腕上的表,眸光有一瞬的怔然。

    大概女孩子的想法跟男人的想法天生就有区别,陈月儿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是为宋尔担心,她有些坐不住,下工后当即跑到了江柏家里,“你在这里跟他处了对象,那以后回城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特意放低了声音,怕叫江柏听见。

    宋尔坐在凳子上,认认真真的听陈月儿讲话,等她说完之后,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也没有不想回城,从感情上说,我喜欢他,从现实情况上讲,我爸妈不会不管我,江荀也有一定的军衔,多多少少的能出些力,江柏肯听我的,到时候若我要走,江柏不会拦着,只会跟我一起离开。”

    陈月儿闻言默了下,她把宋尔当朋友,若对方不情愿,她肯定不会不管,可这要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然也尊重,“只要是你自己愿意的就好。”

    能有个这样的朋友、肯这么为自己着想,宋尔只觉幸运,“谢谢你,月儿。”

    “跟我还客气个什么,”陈月儿问清楚后也有心思坐下去喝口水了,“到时候要真是有难处,一定跟我讲,我跟家里写信。”

    “好,”宋尔也不推脱,笑着应了下来。

    因着明天就得走了,陈月儿就聊的多了些,天都黑透了才离开。

    宋尔怕人出事,叫江柏去送了。

    陈月儿本来说不用,但宋尔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侥幸,虽然没在村里里听到什么事儿,但女孩子总归要小心些。

    陈月儿无奈最后也只能答应。

    因着时间赶,第二天起来时,江柏把宋尔捞起来后,直接给人擦了脸、刷了牙、又戴上了围巾。

    出门时,把宋尔背在了背上。

    “到县上还有阵功夫,你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宋尔迷迷糊糊的趴了上去,“唔”了声就进入了香甜的梦里。

    等醒过来时,已经在嘈杂的火车上了。

    可能是才检完票没多久,到处都是闹闹哄哄的,人挨着人还要往前面挤,宋尔一睁眼,眼前就是望不到边的人头,他揉了下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江柏,让我下去吧。”

    男人护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现在过道上乱,等找到座儿了。”

    宋尔也怕给他添乱,就没再说话,只趴在江柏肩头安静看着火车上的热闹景象,提着鸡笼的小老头,扛着麻袋的中年汉子,左右手都被破旧包袱占满的大婶。

    等到座位了,江柏先把他放下来,随后自己也坐下来,行李则抱在了腿上。

    宋尔靠着他,坐的近了点儿,“江柏。”

    “不舒服了?”

    男人从包里拿出了两根儿晒干的草递过去,“把这个放到鼻子下面,应该会好受些,不成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宋尔本来就只想喊喊他,但见他这样子,就接过来放鼻子下面了。

    第86章

    “好些了吗?”

    过了大概有三五分钟, 江柏略垂了头问。

    宋尔捻着手中的药草,抬目,他的眼睛有些钝感, 瞳仁却很亮,看人的时候自带一股子天真感, “嗯。”

    江柏眸光微顿, 忽然间又不是很敢去看他的眼睛了,只是默默把准备拿果干皮泡水的手放了下去。

    两人说话的间隙,火车车头的汽笛长鸣一声, 吱吱嘎嘎的往北城驶去。

    宋尔这次的位置仍旧靠窗,他望着外面飞快掠过的站台,眼底不觉提起了丝丝缕缕的惆怅, 尽管来这里的时候并不多情愿, 可等到要走了,哪怕只是暂时的,还是多少生出了些离愁。

    只再多的情绪,在坐了四天火车之后,也慢慢的消失殆尽了,他蜷缩在狭小的座位上, 一手抓着江柏的衣裳, 眸色湿湿, 脸上同样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倦怠,“还有多久到啊?”

    “应该是六个钟, ”江柏把刚刚泡好的水递到他嘴边, “先喝点儿压压。”

    宋尔眉色恹恹的偏了下脑袋, “不喝了,难受。”

    江柏把水壶拧好, 扶着他道:“那先靠我身上睡一觉,等醒了,也差不多到了。”

    宋尔虚虚应了声,抱着他的胳膊将脑袋枕了过去。

    这种行为放在外面其实算不得出格,可还是有些打量的眼神若有若无的落了下来,江柏目光轻冷,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小心护着宋尔的脑袋以防磕碰着了。

    这会儿火车上是没什么人说话的,也没人能在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之后还有心情谈笑,是以宋尔睡得还算安稳,直到到站了也没醒。

    江柏索性直接把人给抱了下去。

    刚随着人流涌出站台,就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大声喊着“哥、哥。”

    江柏闻声望去,越过重重人海,最终落在了站在右侧、不停招手的江荀那里。

    对方见江柏的眼神看过来了,脸上倏的绽开一个大大的笑,瞧着很有些傻气。

    江柏这会儿肩上挂着包裹,怀里抱着宋尔,一时间也没法招呼,就只能点了下头。

    直到快出站了,兄弟两人才碰头。

    “哥,你们来的也太急了吧,收到家里的信没多久,我就赶紧让人去打听你们的火车班次,生怕给错过了,”江荀刚见他哥,就忍不住道:“下次能不能提前支应一声,我好有个准备。”

    “这次是没办法,一来一回的等信,耽误功夫,事情迟了容易生变,”江柏说着看把肩膀上的包裹扔了过去。

    江荀赶紧接着,“这什么?”

    “尔尔的换洗衣裳、洗漱用具、还有一些草药,”江柏淡声道。

    江荀掂了掂重量,确实是不怎么重,“那哥你带了什么?”

    江柏不说话了。

    江荀懂了,也就是说自己啥都没带。

    他探头看了眼趴在他哥怀里睡觉的宋尔,小声道:“那……现在尔尔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江柏听到他问的这句话,眸中不觉轻缓下来,说话向来生硬的人这时候也柔软了几分,“我们……处对象了。”

    “尔尔同意了?”

    江荀语气不无惊讶。

    江柏“嗯”了声,他怕宋尔见等着凉,拢了拢他的外套,“有什么话等到了再说。”

    江荀满肚子的话就这样被堵在了嗓子眼儿,但他也知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没说什么,领着他哥去了招待所。

    等到了之后,江柏见宋尔还没醒,把他放到床上,自己则是去厨房那要了热水,之后又把他的洗漱用具拿了出来,东西齐全了,才把人叫醒。

    宋尔这几天在火车上既没吃好、也没睡好,这会儿醒过来时,不止浑身没一丝的力气,连脑袋也混混沌沌的,他翻了个身,半耷着眼皮,睁不太开,“江柏?”

    “嗯,是我,”江柏本可以等他自己完全醒了后自己擦脸的,可望着少年叫水色沾湿的眼睫,就一点儿也舍不得了,他把洗脸盆端过来,拿毛巾蘸了蘸水,开始给他擦脸,“先醒醒,咱们待会儿去吃点儿东西,然后再商量事儿。”

    热意熏到脸上,叫宋尔舒服了眯了下眼睛,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掌,“好。”

    江柏给人擦完脸后又接着挤牙膏。

    江荀看着他哥几乎把宋尔当成祖宗一般的架势,已经见怪不怪了,自己找了地方坐着。

    等宋尔收拾好了了,这才跟着站起来。

    “咱们去哪儿吃饭,国营饭店成不,或者我去那儿提几个菜回来吃?”

    “也行,”江柏知道宋尔不舒服,也不大想让他再来回折腾,“提些清淡好消化的,要是有粥的话,再打份粥。”

    “得嘞。”

    也亏的城里交通方便,江荀没多大会儿就拎着饭菜回来了。

    简简吃了顿饭后,宋尔的精神瞧着总算要比先前好上许多,也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抱着水壶,眼睛在江荀身上一瞅一瞅的。

    “怎么这样看我?”

    江荀被宋尔的眼神看的毛毛的。

    宋尔在确定江荀是自己这边的后,说话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你能把你们见面的过程再跟我说一遍吗,信上写的太笼统了。”

    江荀倒不是不想跟他讲,就是自己的事儿当面跟人说出来,感觉还挺怪,但想想其中的当事人是宋尔的姐姐,就把过程又详细说了一遍。

    讲完之后,看向宋尔,“听出什么来了吗?”

    宋尔摇了摇头,“没。”

    “那……”江荀接着又道:“这件事儿,你是什么想法?”

    “你觉得宋盈……”宋尔没再称姐姐,“她会愿意回家吗?”

    江荀琢磨了下这些天里宋盈的态度,道:“不大可能,而且他好像对你有敌意。”

    宋尔闻言愣了一下,“敌意?”

    “嗯,”江荀沉吟了下道:“每每我提起家中有个备受宠爱的弟弟,她的眼底都隐约流出厌恶。”

    “要是让我出主意,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让你们的身份直接在这里换过来?”

    宋尔猝然抬目,一时间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半晌过去,嘴唇才动了动,“意思是,她去下乡,我留下?”

    “不是换换,”江荀顿声道:“是各归其位。”

    第87章

    宋尔眼神一时空茫, 细瘦伶仃的手指缩了下,失措的搭在了水壶边缘,“可是……江柏总要回去的。”

    他看向坐在那里一直没说话的男人, “我怎么能就这样留下……”

    他的语气很轻,却没有什么迟疑, “至于宋盈, 要是可以的话,我能去见见她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得等等, ”江荀解释道:“因为这些救出来的人大部分身上都带了伤,心理上……也有些问题,部队就给她们暂时安排到了医院里, 你要是想去, 我就给那边打声招呼,咱们明天过去。”

    宋尔点点头应了句“好”,“这次过来,麻烦你了。”

    “咱们不都已经是一家人了吗,还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江荀很自觉的道。

    “已经?”

    还没跟江荀透露过他跟江柏处对象这个消息的宋尔挑了下眉。

    “是我哥,”已经很能认识到两人家庭地位的江荀毫不犹豫的就卖了亲哥, “他在过来的路上跟我说, 你们在一起了。”

    绝口不提是自己先开口问的。

    江柏眼神控制不住的刀了过去。

    江荀假装没看到。

    宋尔看两兄弟这样紧张, 没忍住弯了下眼睛,“我没又有要怪谁的意思, 何况本就是要说给你听的, 难道在你眼里, 我很不讲理吗?”

    “没有,”江荀当即就道, 生怕慢了一点。

    宋尔也没揪着这个不放,“就是……你会不会觉得我们两个男人在一起,会不好?”

    “怎么会?”

    江荀很不愿意宋尔这样想,“既然尔尔你问了,那我就开诚布公的说一次。”

    “以前家里就只有我跟我哥,不管外面的人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在我这里,只有替你们两个开心的份,往后若是谁反对,那先要过了我这一关,再一个……”

    他说着将矛头对准了江柏,“如果我哥在家里欺负了你,千万别忍着,你写信给我,我请假回来帮你打架,虽然不能让我哥鼻青脸肿,但揍他几拳头肯定是行的。”

    不得不说,江荀的这番话,让宋尔没了最后一点后顾之忧,“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告状的机会,但还是提前谢谢你了。”

    “又客气。”

    宋尔举手,“下次肯定记住。”

    江荀也笑了。

    几人在这里说着话,可医院那边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顺着楼梯走到第四层,除了护士换水的动静,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只间歇的能听到三两声刺耳的、嘶哑的闷叫声。

    这些人的胳膊被束在病床上,嘴巴里还塞着毛巾,可却扔弓着身子、踢着腿,想要挣脱开来,而在最里侧的病床上,一个穿着蓝白病号服的女孩披散头发,眼神空茫的望着某个角落,仔细看的话才能发现,她的瞳孔是没有聚焦的。

    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低下脑袋,开始啃噬食指的指甲,其他的也不多整齐,早已经坑坑洼洼的,甚至边缘都出了血,可女孩儿看着似乎并不在意。

    她也确实不在意。

    宋盈只是在想,究竟怎么才能破了现在的局面,她深知道当一个人遭遇不幸时,最好不要自怨自艾,因为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的人,她得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爬起来,费了那么大的力气逃脱下乡,从家里逃出来,不是为了被关在医院当个疯子的。

    而唯一能让她达到目的的关键,就系在江荀身上。

    宋盈拧着眉,细数着上次江荀过来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天了,她咬着唇想,要是对方明天还不来,她只怕还逃不脱再扮一回傻。

    可还没等她付诸实践,第二天江荀就来了。

    宋盈瞧见人时,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从床上跳下去,飞奔着就要朝对方跑过去。

    只还没到跟前,就见江荀身后慢慢走出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对方留着一样的长发,面容同她也有九成的相似,只眉眼间的弱气还是将两人分别开来了。

    宋盈的心几要停跳,脚步跟着就刹了下去,在这一刻,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从小到大的习惯,嘴巴一张就要叫出那个名字。

    可到底是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她,让她勉强不那么惊讶,女孩儿踟蹰的走到江荀面前,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失措,“江荀,她……她是谁啊?”

    “跟我似乎……有些像。”

    女孩儿睁大眼睛,湿漉漉的望过去,眸光清澈却又不安。

    宋尔从进来后就一直观察着宋盈的表现,见她都这样了还愣是撑着没露出破绽,若自己不是那个当事人,肯定也要说一句佩服的。

    “宋盈,是我。”

    他上前一步道。

    女孩儿听着他的话,却是往江荀身后躲了一下,“我……我不认得。”

    宋尔看着她这样一副打定主意不肯承认的样子,抬头看向江荀,“能下楼找个安静些的地方说吗?”

    “行,”江荀侧身道:“走吧,跟我下去。”

    宋盈能忽视宋尔的话,却不能不把江荀当回事,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宋尔,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和江荀似乎还很熟稔。

    这世上最能动摇人心的往往不是黑暗,而是未知。

    宋盈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处在被动的位置了,她不能让自己再乱了,兵来了,那就用将挡着,水来了,就用土去填,想明白这点,她的心便慢慢定了下来。

    “好,那江荀,我们一起。”

    她仰起头,露出一个柔软依赖的笑。

    江荀没去看她,在某方面来说,他实在是个心很硬的人。

    领着人去了楼下后,江荀找了个僻静些的角落,“就在这里说吧,我在外面等着。”

    宋尔“嗯”了声。

    等对方走远之后,宋尔才重新抬头看向了宋盈,“是非得让我叫你一声姐姐,才肯应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女孩儿一面望着江荀的背影,一面道。

    宋尔并未执着于让她承认,只是道:“你想过爸妈吗?”

    “他们知道你离开后,在外面找了一整晚,虽然妈没说,但我知道,她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宋盈听他提起爸妈,只想笑出声来,她在家里从来都不是那个最重要的孩子,连下乡这种好事都是头一个想到她,担心?

    只怕是因为她跑了后,没人替他们的宝贝儿子下乡了吧。

    第88章

    “可我真的记不得你了。”

    宋盈无声敛下胸中的负面情绪, 轻叹一计,模样很有些无奈。

    两人是从小长在一个屋檐下的姐弟,还是双胎, 怎么可能会对彼此不熟悉,即便宋盈在他面前表现的处处都合乎常理, 可宋尔只是一个照面就知道这是宋盈, “那你记不记得、我们姐弟打从出生的时候,肩膀上都带了颗痣。”

    宋盈当然记得,可她并没因为宋尔提起这个就慌了手脚, “痣?”

    宋尔“嗯”了声。

    “有或没有的,我从没注意过,”宋盈冲他笑了笑, 眼尾随之散开点儿轻软的歉意, “不过我可以等到今天回去后看一看,要是真的有,我也很高兴能找到家人,就是今天恐怕不行了,一时间接收到这样多的消息,脑子里实在有些消化不了。”

    她实在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 知道自己今天毫无准备, 便想要往后拖延一番, 若是站在这里的是没做过那个梦境的宋尔,十有八九能成功, 可显然不是。

    宋尔望着她, 喉咙来回滚动, 却始终没说出来话,过了不知多久, 才抿着干涩的唇道:“你以为的依仗、是江荀,对吗?”

    宋盈摇摇头,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他不会再是你的依仗了,”宋尔话音肯定。

    那些无谓的亲情牌在宋盈这里是攻不破她的心理防线的,毕竟在收拾东西跑出家的时候就已经预想了最坏的结果,可江荀不同于其他,这是她目前为自己选定的最好的一条路,所以不能容忍有一点变故,“怎么突然说这个,我听不大懂。”

    “听不懂、就算了,”宋尔觉得自己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这世上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走了,以后我们应该不会见面,我也不会把找到你的事情告诉爸妈,之后的事儿,都随你了。”

    他低下眉,转了身。

    可宋盈却不能叫他这样留下一段不清不楚的话就离开,什么叫江荀不会成为她的依仗。

    为什么不会?

    凭什么不会?

    “等等。”

    宋尔脚下没停。

    宋盈四下看看,顺手在距离手边不远的位置折了枝花,这会儿算是暮春了,各处草木都开的葳蕤十分,这里也不例外,她携了花枝后,快步上前攥住了宋尔的手腕,力道十分之紧,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

    宋尔猝不及防的被拽住,痛的眉心微锁,“你做什么?”

    “刚刚我并没听懂你的话,能再同我说说吗?”宋盈走上来时仍是笑着的。

    “该说的都说完了,我没什么话了,”宋尔往后退了一步道。

    “是吗?”

    宋盈没放手。

    “嗯,”宋尔应了声。

    宋盈听到他的这句“嗯”,蓦的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却有种奇异的意味在,“今天来的不巧,这医院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我看这春日里的花开的还好,就想这折一枝给你。”

    她说着已经把东西递了过来。

    可宋尔看着那一枝花,却是瞳孔微缩,他倏的抬头看向宋盈,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会对他做这种事。

    宋盈面对这样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也只是这么微末的一点,转瞬就消失不见了,她捏着宋尔的手腕,强着他握住了这枝花,“花很香,回去之后还可以找个瓶子插起来,能养的更久。”

    当那枝花靠近的时候,宋尔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等握在手中的时候,更是浑身都觉得难受的要命。

    春日里总是不缺少风的,些微料峭的熏风迎面吹来,瞬间就让那丝花香散开了,同样散开的还有里面的花粉。

    而宋尔恰好就对这种东西过敏。

    宋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宋尔心中翻涌着很多想法,他本还想说什么的,可喉中骤然发紧的窒息感让他只能吐出一个“药”字。

    宋盈听见了那个字,但此刻却也只是抑制住了心底的慌乱,既没找药,也没大声喊人,而是扶住宋尔,恰到好处的挡住了江荀那里的视线。

    宋尔有些撑不住的想要委顿下去,可宋盈愣是搀住他的胳膊将人稳稳架在了那里。

    胸腔中的空气被剧烈压缩,宋尔喘息的越发剧烈,若是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恐怕没法子有再一次的幸运了。

    宋盈看着宋尔这个模样,被啃噬的坑坑洼洼的手指颤了颤,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去帮他拿药,可手掌伸到半空却莫名滞在了那里,停顿半晌后,又慢慢的收了回来。

    她当然不想做这种事,可现在江荀是她唯一的指望,如有连这最后一根浮木都没有了,那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既然这样,那干脆一起死好了,还痛快一些。

    就在宋尔呼吸渐弱的时候,肩膀突然被带了过去,然后鼻腔中被喷了两泵药,就在他觉得好些了的时候,又被喷了两泵。

    宋尔努力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冷硬的眉目,此刻更是添了凶戾,“江……江柏……”

    第89章

    不论是轻溢水色的泛红眼眸, 还是不停翕合以汲取空气的青白唇瓣,都昭示着方才经历了怎样的生死一线。

    男人抿着唇“嗯”了声,那双乌沉沉的眸子极冷, 他抱起宋尔,快步朝外面走去。

    临走前, 往宋盈那里瞥去一眼。

    极深、又极为冷厉。

    带着兽类的、欲要择人而噬的残忍。

    宋盈被这般逼人的目光惊的本能要往后退, 可被慑住的恐惧感让她脚下一动也不能动,最后是等到对方走远了,才抚着胸口蹲了下去。

    女人咬着鲜红的唇, 手指一下接着一下的在胸前的纽扣上抠挠,“人没有死……”

    她扶着墙根,极长的吁出口气。

    那股吊着的狠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不用背负一条人命, 当然值得庆幸,可也不知为什么,宋盈总觉得不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这股预感太强烈了,强烈到催促着逃离这里,可是……出不出的去是一说, 就算出去了, 她要怎么过活才是问题, 身上既没有介绍信,也没有钱, 经历过一次拐卖的宋盈不能保证自己离开之后还会不会像这次一样。

    她在这里为以后纠结担心的时候, 江荀已经迎面和他哥撞上了, “尔尔怎么样了?”

    因着考虑到宋尔不想让别人听到两人的谈话,江荀就没靠的太近, 可也是一直盯着的,谁知道竟真的出了事,也因此发现不对的时候比他哥晚了一些。

    “刚刚用了药,”江柏低下头看着宋尔苍白的脸色,语气急促:“先找个医生再看看他。”

    “好,”江荀没空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应了声儿后忙联系人去了。

    江柏眉眼沉沉,抱着跟上去的时候不忘道:“看住那个女人。”

    江荀一听就觉出了不对,“尔尔犯病……跟宋盈有关系?”

    “还不清楚,”可当时只有宋盈在旁边,无论出于什么,江柏都不能让人离开。

    宋尔对冷空气过敏他知道,可现在天色明明暖和许多,怎么会突然就发病?

    只这些恐怕要等到宋尔彻底醒来之后才能知道了。

    这一等就是三个钟。

    等宋尔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浑身没一点力气。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柏一直守在床边,见他有动静了忙扶着他起来。

    “我……”宋尔靠在他手臂上,刚要说话就觉嗓子干涩的要命。

    江柏把随身带着的水壶拧开,小心喂了他几口水,他从前是没有带水壶的习惯的,可身边有了宋尔之后,那口军绿色的水壶从来都装着温水。

    宋尔喝完之后才觉得好受许多。

    江柏把水壶放到桌上,顿了会儿才道:“之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犯了喘症?”

    宋尔沉默了下,他嘴唇抖了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因为这实在是可笑,“你相信吗?”

    “我姐姐、一母同胞的姐姐,竟然会想要杀了我,她知道的,知道我对花粉过敏。”

    少年仰起脸,眼睛里满是不能理解。

    倒是没很多伤心,许是失望一直积攒,情分也都叫消耗了。

    江柏垂目,望着少年剔透的双目,额头轻轻抵了上去,承诺一般的道:“没人能这样对你。”

    他重复了一遍,“没人能这样对你。”

    这样对他怀里的珍宝。

    炙热的温度从对方额上传来,却叫宋尔格外安心,他抱住江柏,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到底是受了惊,宋尔吃过饭后就又睡下了。

    江柏给他掖好被子,走出了病房。

    轻合上门,转身后冷冷扫了一眼靠在墙上的江荀。

    江荀一看就知道他哥这是什么意思,“今天是我没看好尔尔,等这事儿完了,我肯定好好跟尔尔赔罪,哥你先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尔尔忽然就犯了喘症,到底跟宋盈有没有关系?”

    提到宋盈,江柏的目光顿时凉了下去,“她知道尔尔对花粉过敏,故意诱他犯喘症。”

    江荀原本以为这事儿是个意外,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他们……是亲姐弟吧?”

    他语气里有些不敢相信,哪怕见的事多了,可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

    江柏“嗯”了一声,“她人还在吗?”

    “在,”江荀点点头道:“我刚刚去看过了。”

    “你们部队对这些救出来但是没有家回的人原先是怎么安排的?”江柏问。

    江荀想了想,道:“应该会把这些人安排到乡下的农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不会白养着人。”

    “那要是这个人被发现是逃避下乡呢?”

    江柏又问。

    “大概率会被送去……批/斗,然后……”江荀听到这里已经有点明白过来他哥的意思了,“可是这样一来,尔尔顶替下乡的事情就兜不住了。”

    江柏抿了下唇,“你能在里面转圜吗?”

    “要是在这里的话,可以,可涉及到知青办这些地方,难免力有不逮,不过最差也能保住人,哥你放心。”

    江荀这点儿能力还是有的。

    第90章

    兄弟俩决定好怎么处理这件事后, 很快付诸了行动。

    江荀直接把这事儿捅到了劳动部门,再由他们联系当地居委会、知青办核实,等事态发展起来后, 宋盈立刻就被看押了。

    她原先是在病房住着的,且因着情绪不稳定, 分过去的是双人病房, 平日里还能下楼转转,可被看押起来后,立刻就被换到了一间破旧的、阴暗的不见光的屋子。

    宋盈刚被送过去的时候, 尽管茫然但还能保持镇定,可时间一长,惶惶感便涌上了心头, 这也实在由不得人不害怕, 毕竟她离家之前也只是个不大的女孩子,即便在外面的几个月经历颇多,可面对这种前路不知的情况,仍是压不住的不安。

    她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张望,却什么都瞧不清楚, 宋盈抽了下门, 意料之中的打不开。

    在黑暗中待久了, 人的希望是会一点一点湮灭的,她抬起手, 屈指叩击门板, 没有人回应, 就一直不停的叩。

    “江荀,我认识江荀……”

    可话音落地许久, 也没人应声。

    宋盈扶着门板,那种骤然往下坠的失重感让她脑袋不受控制的往门板撞去,“砰”的一声过后,敲门声戛然而止。

    应当是很疼的,可她却没管这些,只是脑海中忽然忆起宋尔之前说的那句话,他说江荀不会再是他的依仗,现在……好像真的应验了。

    一语成谶。

    只宋盈却不能甘心,她怎么能甘心呢?

    明明是父母不公平,偏爱弟弟,凭什么恶果都是她来受了,这当然不可以。

    女孩儿顺着门框滑落下去,手指探入上衣口袋,等摸到个有棱有角的东西时,手掌倏的一紧,霎时间,白皙的手掌便被刺出了几道血洞,鲜红的血色随之一点一点从掌心滴落、溅落在地。

    宋盈脸色木然的跌坐在那里,好像感知不到手上的疼痛,过了会儿,才极其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将手上紧紧攥着的东西顺着门缝塞了出去。

    而守在外面的人看见地上的东西后,都是一愣。

    只因为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枚金色的、象征着荣誉身份的五角星肩章,更叫人瞩目的,是上面染满了鲜血。

    两人互相看看,最终还是怕出事,弯腰捡起东西去找了负责人。

    之后几经转手,物归原主。

    江荀望着桌上的肩章,没有吭声儿。

    “要去看看她吗?”

    拿着东西过来的负责人道。

    江荀在上面扫过一眼,而后又点水般移开了目光,“人既然已经移交到你们手里了,我就不过去了,说起来我同对方并没什么交集,这肩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她手里的。”

    负责人既然能做到这个位置,那当然不是个木头,自然听出了江荀话中不想沾惹的意思,他放下水杯,知意的没问下去,“正好我那里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完,就不多留了。”

    江荀眉间转开一道笑,“不再坐会儿?”

    “那边实在脱不开身,”男人道。

    又客气了两句,江荀才把人送出去。

    而那边等了许久的宋盈自然是没等到想要的结果,她歪坐在椅子上,神色呆滞,既没吃送来的饭,也没喝桌上的水,整个人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可她不知道,这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就在被关的心理防线即将崩塌的时候,审讯开始了。

    她所谓的失忆,骗骗普通人还可以,但放到那些刑讯的人手中,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宋盈原本是不想承认的,因为她自己也清楚,一旦承认等待她的下场绝好不到哪儿去,可没办法,那些人太能熬人了。

    宋盈只坚持了两天,就开口了。

    就在她说出来的那一刻,整个人也跟着崩溃了。

    “除了我,我弟弟……”

    宋盈想到宋尔的打扮,脑子里电光火石的冒出了一个想法,“我弟弟他顶替我下乡,肯定也犯罪了,你们去查他,也去查查他,肯定能查出来不对的。”

    她散着头发,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审讯他的男人,有些神经质的道。

    不顾念血脉亲情的人男人见过很多,因为利益又或者是其他东西将亲人拖下水的更是不少,因此他神色并未出现什么波动,只是出去后把宋盈说的话睇给了江荀。

    听到这个消息的江荀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也没瞒着宋尔,将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同他说了。

    宋尔听完,脸色很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过分了,他点点头,说“好。”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就同我说。”

    江荀想了想,旁的都没什么,就是:“你在知青所的时候跟那些女知青睡一块儿,算起来是犯了流氓罪了,只这一关怕是不大好过。”

    宋尔:“……”

    他眨了眨眼,“我没跟女知青睡一个屋儿过。”

    江荀看过去,眼神带着讶异。

    “真的,”宋尔澄清道:“我一直都是自己睡的,除了地震那次,可当时是男女知青全部一起睡的。”

    “那就好办了,”江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