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起手
    在李卓的府邸又留了一阵,将一切都布置妥当,岑砚郝三才离开。

    来的时候走的是侧门。

    离开的时候连侧门都没得选,翻墙走的。

    另一个随从忠心,除去一开始的震撼,很快便接受了。

    郝三不是不能接受,而是,“真爽,早知道我该跟进去的。”

    反应过来之后,还有些遗憾。

    遗憾是岑砚出手结果的李卓,而非他自己。

    岑砚:“……”

    岑砚:“此事取巧,需要天时地利,其中也有他主动促成的部分,换个时间,没有这么容易的。”

    如果不是想得太多,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不是小心避嫌,主动支开了周遭的侍从,连个自小服侍的太监都没有留下;如果不是疑心太重,李卓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信任……此外的任何一种情况,岑砚都会多顾虑些,不会如此冒进。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如果不是明天……

    岑砚:“回去之后,这边派人盯着,有任何的异动,速速来报。”

    郝三:“是。”

    李卓的事暂告一段落,回了在杭州的府邸,岑砚又为换衣的事,头疼起来。

    他衣服并不是浅色的,夜色中还好,但灯光稍一明亮,血迹就能看得很清楚。

    太久没亲自动过手,错估了距离。

    若是当时能再退上一步,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现下……

    郝三:“我去主屋,为主子拿一套衣服?”

    岑砚:“……”

    说是拿,实际就是仗着身手好,避开所有人,偷一套出来。

    可以倒是可以,但……

    “不了。”岑砚道。

    没必要。自己家里,不需要搞这些偷鸡摸狗的。

    郝三挠了挠脑袋,“那主子你这个……要是意图避开小少爷的话,也不能让六福看见吧?”

    郝三不大使用的脑子头次如此精准。

    岑砚轻叹口气。

    是啊,要避开庄冬卿也就要避开六福。

    不然一个知道,另一个也知道了。

    “不然我去找六福,支开人,主子你进主屋换衣?”

    岑砚高看了郝三一眼,点了点头。

    等郝三支开了六福,岑砚这才进了主院,仆佣见了他想上前近身,被岑砚摆手挥退。

    进了放衣物的侧屋,一时间岑砚还有些找不到地儿。

    没办法,来江南两年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苏州的宅子里,杭州这边买下了,但碍着官场复杂,岑砚万不会将庄冬卿与岑安两个单独放这边,他一个人住也没什么意思,故而几年了,也就近段时间,巡盐要收尾了,才举家搬了过来。

    过来又忙,每日干净的衣服不是庄冬卿,便是六福拿的。

    住了这么个把月,岑砚愣是没进过这间屋子。

    又打开一个柜子,从明

    亮的颜色能看出,还是庄冬卿的衣物,岑砚关上柜门。

    “爹爹,你在干嘛?”

    冷不丁背后一声稚嫩的童音,差点没让岑砚定在原地。

    岑安。

    岑砚默了默,才出声道:“安安怎么在这儿?”

    小崽子不疑有他,欢快回答,“和爸爸捉迷藏在,爸爸让我躲,他来找,我躲好久了他都没发现。”

    岑砚:“……”

    估计不是没发现,而是想清净一会儿,故意不去找,顺带小崽子也得意。

    这招庄冬卿已经使过好几次了。

    不过正好……

    岑砚:“爹爹有事找柳七,安安能帮我将他叫来吗?”

    “柳叔叔吗?”

    “对,很急,安安能现在去吗?”

    “好哦。”

    小崽子实诚,岑砚甚至没有全身转过去(怕血迹吓着孩子),就这样侧着说了几句,便迈着小短腿,一趟子跑出去帮他爹叫人了。

    岑安安离开,岑砚胸中一口气才吐出来。

    早知道,还是该叫郝三来偷一套的。

    不过现在也好了。

    等柳七来了,自会帮他遮掩。

    有了帮手,岑砚也不急了,在换衣的屏风边上坐了下来,脑子里开始反复盘今晚的细节,可有疏漏,以及明日的正确应对。

    想得出神,听到门开了,岑砚张口道:“找一身干净衣服,身上的脏了。”

    柳七听了也不说话,很快,房间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翻找声。

    岑砚:“郝三去找过你了吧。”

    “他不细心,你今夜也帮忙盯着,别出岔子。”

    吩咐完,新衣服被从外挂上了屏风。

    岑砚开始解腰带,想到什么,“内裳也再拿一套,可能浸进去了。”

    没一会儿,一套崭新的内裳出现在新衣边上。

    岑砚:“这套衣服你处理了就是。”

    旧衣物被搭在了屏风上,干净的那些,沾血的岑砚也不好丢地下,怕沾染了,脱完放在了一旁,待全身都换好,这才用手递了出去,“小心点,别弄到房间里了。”

    说完洁癖发作,一边整理新衣,一边叮嘱道:“这屋明日让人彻底洒扫一遍,免得晦气。”

    手上的衣物被接了过去,中途指尖不小心碰到岑砚手腕,岑砚瞬间缩了手。

    拧了拧眉,但想着黑灯瞎火的,也没有责怪。

    岑砚:“安安回屋了吗?六福呢,也回来了吗?卿卿在哪儿呢?”

    问完,许久没有回答。

    岑砚这才察觉到了点儿不对劲。

    等抬头起来,屏风外的人没走,反而拿着衣物在细看。

    岑砚的心失跳一拍。

    意识到什么,竟是有些不敢去辨认屏风上的轮廓。

    而对方的动作在片刻后,终于也停了,于黑暗中遥遥望了过来。

    片刻的静默后,岑

    砚哑声:“卿卿?”

    “……嗯。”

    双方又是沉默。

    吱呀——

    门又开了,极小的声音响起:“主子?”

    岑砚:“……”

    庄冬卿:“……”

    柳七来了。

    “安安被我哄回屋交给阿嬷了,郝三来找过了我,六福已经被我暂时支到了仓库去,衣服换了吗?您的衣物都在箱子里,小少爷和世子的挂在外间,哦对,刚我路过主屋,没见着小少爷,不知道去了哪,您动作怕是得快点……”

    “我在这儿。”庄冬卿出声,“算着安安该睡了,原本我是过来找他的。”

    柳七:“……”

    岑砚:“……”

    柳七:“咳,咳咳咳!”

    庄冬卿临时开口,柳七话还没说完,被自己呛着了。

    岑砚:“我也在。衣服换好了。”

    柳七:“……”

    柳七咋舌:“那、那我……”

    庄冬卿:“血衣在我手上,拿去处理了吧。”

    岑砚:“……”

    柳七:“……”

    柳七:“好。”

    黑灯瞎火的,行动全靠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院子里灯笼的光。

    柳七摸到两个人出声的地方,发现二人中间还隔了道屏风。

    默默接过衣服,柳七:“那我就……下去了?”

    岑砚叹了口气。

    “点盏灯吧。”

    柳七:“哦哦,好。”

    遥遥点了盏灯,柳七走得飞快。

    烛光摇曳,内室亮起来,两个人也终于看清了对方,岑砚神色复杂,庄冬卿亦不遑多让。

    等门咔哒一声关上,庄冬卿想到什么,道:“对了,你刚不是要交代柳七事情吗,我把他喊回来你再说一遍?”

    岑砚:“……等他回来了再说,不妨事的。”

    应该是某种默契,处理完了会回来告知一声,庄冬卿想。

    垂着眼睫,庄冬卿低低道:“我就是过来找安安的。”

    “没想到进了门,听到了你的声音……”

    “后面,你就都知道了。”

    岑砚闭了闭眼。

    庄冬卿忐忑,左手握着右手:“开始我还寻思着你怎么不开灯,也不是故意不开口,一来你就让我找衣服,我也没想那么多……”

    后续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也不好再出声了。

    其实心里大概能猜到,岑砚是在躲自己。

    再往后,躲藏的理由被岑砚自己递了过来,衣服一接到血腥味就很重。

    “卿卿。”

    岑砚忽然打断他的话。

    主动从屏风后往外走了半步,整个人全然暴露在庄冬卿的视线里,静默一霎,岑砚道:“我杀了李卓。”

    李卓……哦,今晚好像是说要去见个人。

    不对,等等,前面那个字是什么

    ……

    庄冬卿眼睛猛的睁圆了,“杀、杀了?”

    “嗯。”

    岑砚平静应道。

    若是庄冬卿没见到血衣,不告知也就罢了。

    见到了,岑砚也不想欺瞒他。

    顺心选择了如实相告。

    庄冬卿语窒半晌,久久回不过神。

    岑砚心头发堵,主动道:“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可、可以问吗?”庄冬卿下意识吞咽。

    “可以,没什么你不能问的。”

    他问,他便答。

    就是不知道,等听完之后,庄冬卿看他会是个什么眼神,什么心情了。

    庄冬卿:“有一句。”刚才就想问的。

    “你说。”

    “你……没受伤吧?”

    岑砚:“……”

    岑砚恍惚。

    第一反应,侧了侧耳道:“什么?”

    庄冬卿右手又去握左手,“我说,既然动了手,你呢,你没受伤吧?”

    “都、都是他的血吧?”

    岑砚:“……”

    没听错。

    非但没听错,去瞧庄冬卿的神情,烛火下,眼底尽是担忧。

    毫不遮掩的担忧。

    岑砚失笑。

    笑得庄冬卿懵懵的,“怎、怎么了?”

    岑砚:“你就想问我这个?”

    庄冬卿眼神闪躲一瞬,又坦诚回视,“最要紧的是这个。”

    岑砚的心变得柔软无比。

    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玩笑道:“卿卿,你这样,真是……我要是哪天当着你的面杀了人,没死透,你是不是还会帮我补刀善后啊?”

    庄冬卿脑子没转过来,竟是认真思考道:“也分情况的……”

    “比如?”

    “李卓这种的话,会、会吧。”

    既然动了手,那双方就不能善了了,如果补一刀能送走,他应该会的。

    不然活着肯定会更麻烦。

    岑砚真的笑了起来,庄冬卿不明所以。

    岑砚:“我在逗你,没听出来吗?”

    庄冬卿:“啊?”

    岑砚笑容又收了收,满目温柔凝着庄冬卿,“没事,我身上没伤。”

    上身前倾,拉拢了些距离,岑砚道:“好想亲你啊。”

    语气郑重,仿佛是个多么正经的事情一样。

    庄冬卿:“……”

    终于感觉到了气氛的黏腻变化,庄冬卿局促道:“那那你……”

    岑砚:“不了,身上脏着。”

    刚动了手,还溅上了血,没被撞破就算了,撞破了,岑砚第一个嫌弃自己,就更不用说以这种状态去亲近庄冬卿了。

    “帮我叫六福备水好不好?现在这样不舒服。”

    “哦哦,好。”

    庄冬卿想到什么,又问:“那柳七呢,我把他叫回来?”

    “这么大个事呢,你们要商量的吧。”

    岑砚笑着点头,“麻烦卿卿了。”

    怕耽误,庄冬卿立刻去叫人了。

    岑砚在原地站了会儿,脑子里尽是些不干不净的,想了片刻,才全部清掉,走了出去。

    *

    一一交代好,岑砚跟着洗漱了。

    全身洗净,头发也洗了一遍,庄冬卿在边上帮他兑水,神情专注。

    不知怎么话题到了安安身上,两个人就说了好一阵,等到晾头发了,庄冬卿才想起李卓的事儿来。

    但也只问了几个关键的。

    比如,麻烦吗?

    李卓没有干什么过分的事吧?

    能处理妥当吗?

    之类的。

    岑砚好笑:“别的你就真不问啊?”

    庄冬卿想了想,正经道:“首先我不喜欢这个人,其次,如果你真的动了手,肯定有你的道理。”

    庄冬卿从来都不怀疑岑砚对局势的判断。

    若是解决不下来,岑砚应当不会动手的。

    动了手……

    庄冬卿嘀咕,“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好偏心啊卿卿。”

    “但我好喜欢。”

    喜欢庄冬卿偏心他。

    只偏心他。

    说得庄冬卿有些赧然。

    岑砚也不再多言,没必要,捉了庄冬卿的手,亲了起来。

    等胡闹得不像话了,庄冬卿推岑砚,“别闹我。”

    “不闹。是不是可以了?”

    意识到岑砚在问什么,庄冬卿愣了下,才答道,“可以的吧,但你不是说……”

    说他身体不好,还想在等等,养一养之类的。

    “反悔了。”

    “?”

    岑砚将庄冬卿拽了下去,贴着他耳根问:“慢一点,好不好?”

    碎吻落在耳垂上,触感让庄冬卿发颤,呼吸的热气直往耳孔里窜,岑砚哑声道:“不想忍了,忍不住,好不好?嗯?卿卿,卿卿……”

    求得庄冬卿眼睛都蒙了层水汽,喘着点头:“好。”

    乖得要死。

    这一晚上果然很慢。

    岑砚不敢让庄冬卿手臂用力,将人抱着弄。

    抱着,转着圈的,磨。

    半夜的时候,庄冬卿求饶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饶是如此,又半个时辰,才真正地歇了。

    庄冬卿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了。

    收拾好,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快晌午了,庄冬卿才醒。

    醒来,便听到了出事的消息。

    府内传言纷纷,

    说,

    四皇子早间杀了三皇子,跑了。

    庄冬卿:“啊?”

    六福低声,碎碎道:“四皇子半夜抵达杭州,船靠岸,天不亮便骑马去了三皇子府邸,佣人推门进去送茶,就见着三皇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四皇子在边上……”

    “拦着不让走,四皇子他们还杀了个佣人……”

    “冯公公听了,赶过去的时候,四皇子已经乘船跑了。”

    “据说眼下冯公公正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事儿报回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