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受够
    两句互相挨不到边的话,说懵了庄冬卿。

    下意识,“啊?!”

    心里却慢慢反应了过来第一句指的什么。

    不是他聪慧,因着遇“山匪”前,庄冬卿心里总装着这些剧情,翻来覆去地在盘,故而此时岑砚提起个头,庄冬卿第一时间便对上了心中在意的节点。

    说起来,这个事儿,当初还是他告诉岑砚的。

    事关重大,庄冬卿不由吞咽了下。

    之前的旖旎瞬间消散,庄冬卿:“你想说的难道是……”

    “是。”

    岑砚平静回复,鼻息仍然贴着他颈侧皮肤,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此刻与他亲昵来得重要,哪怕……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盘亘上了心头。

    庄冬卿却来不及细究。

    已经开始了吗?

    之前他告诉岑砚,若是方士炼制新的丹药,开炉的时间须得是黄道吉日,故而,需要钦天监参与计算,在吉日吉时开炉,成丹。

    已经开始算吉日……

    也就意味着,新的丹药要成了。

    要收尾了?

    可岑安安才只有两岁。

    原文里整个剧情横跨了五六年时间,现在,就算算上他怀子的那一年,满打满算,也就才过了三年。

    而且,李央准备好了吗?

    庄冬卿不知道。

    瞧着,只能说,他瞧着——不像。

    思绪纷繁,沉淀了片刻,庄冬卿才记起岑砚还说了第二句,想了想,不太明白。

    “什么叫,我们回封地?”

    这不是他们能控制的啊。

    盛武帝拘着岑砚不准走,得改朝换代了才……

    哦,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倒是也近了。

    但庄冬卿不觉得岑砚是那个意思。

    他并没有明确告知岑砚,服用新丹药的后果。

    岑砚靠着他,下巴放在完好手臂那侧的肩头,轻声:“字面意思,我想回去了。”

    顿了顿,岑砚闭目,“我有些倦了,卿卿。”

    一切的一切。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没有说话。

    抬手抚了抚岑砚的背脊,与他无声依偎。

    “我当年入京伴读的时候,阿爹让我当个良臣,不要以陛下子侄的身份自处,哪怕得到陛下的关爱照拂,时时刻刻都要牢记着世子与属臣的身份。”

    很罕见的,岑砚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相伴三年来,庄冬卿回忆了一番,除去太妃与陶太妃来那阵,这好似是岑砚第一次主动吐露。

    “那几年,还是很想回去的,时不时就要想一下,什么时候能结束伴读回家。”

    “但……”

    长时间的停顿。

    岑砚道:“其实阿爹等了我很久,后期用了很多吊命的药材,可惜,还是没撑到我赶回去。”

    话很碎。

    不过庄冬卿听懂了,讲的是老王爷病重囍_[(,岑砚回封地继承爵位的事。

    刚开始,庄冬卿记得是盛武帝不放人,后来派了人查看,发现老王爷是真的不行了,封地无继承人定要乱套,这才将岑砚放离了上京。

    一路快马加鞭,可惜还是没赶上老王爷最后一面。

    这应当是岑砚心底的一桩遗憾。

    岑砚:“当时我就想,我不会再经历那些了。”

    老王爷一走,王府便算是散了。

    岑砚见老王妃和陶太妃实在是不对付,一个看不惯另一个,另一个却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与其拘在王府互相折磨,不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于是由他做主,将两人分了府。

    分府的那日,他还在外打仗,收服意图趁乱叛出的部族。

    那天完,他心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大概是,虽然他回了心心念念的封地。

    却回不到过去,他认知中的家了。

    岑砚:“我很喜欢我们的家。”

    “没有办法想象你和岑安不在的样子。”

    救到人回府的路上,庄冬卿问岑砚生气没有。

    没有的。

    那天得知消息的时候,一瞬间,他想过很多种情况,知道庄冬卿已经选择了他能想到的最优解,岑安跟他回来是最好的,庄冬卿是大人,被“山匪”捉住,不论如何,灵活程度都要比两岁的小娃高。

    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场面。

    完全不是。

    或许忙于谋划,又或许太过突然,回府之后,他一度对庄冬卿的作为都没有产生过任何的念头。

    他好像无法去思考这件事。

    但不代表他没有情绪。

    不代表他能接受这种局面。

    万幸。

    只能说是万幸。

    他未曾贸然公开过自己与庄冬卿的关系。

    虽然李卓试探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揭示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便作罢。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是感激的。

    但仍旧对未来不确定。

    行军打仗的人,对“偶然”情况的发生与其杀伤力,最是清楚不过。

    万一庄冬卿因为身份的无关紧要被折辱刑讯怎么办?

    万一山上的人为了保密,只留李央活口怎么办?

    万一……

    太多太多的意外,转瞬间就能发生……

    闲下来的时候,他脑子里就控制不住地冒出这些,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

    真奇怪,

    以前他并不理解这种杞人忧天,

    等轮到了自己,才真正意识到,不过是关心则乱的道理。

    但他不想再体会了。

    岑砚隔着薄衫,亲了亲庄冬卿肩头,忽而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卿卿,如果我不再是你眼中的好

    人,你会对我很失望吗?”

    几乎这句话一脱口,庄冬卿心内的猜测便得到了印证。

    岑砚要下场了。

    而且是主动地去参与促成皇位的争夺。

    也对,原文故事线里,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出手的。

    甚至对比起来,现在他才有这个念头,较原剧情已经算是很晚的了。

    庄冬卿张嘴,但是喉头发干。

    心跳加快。

    片刻后,轻声问道:“你想好了吗?”

    得到意外的回答,岑砚:“还没有,正在考虑,有这个倾向。”

    岑砚终于从他肩膀上抬起了头来,两个人距离很近,四目相对,呼吸纠缠,任何面部微小的表情,在这个距离下都无所遁形。

    他们双方现在是全然坦诚的。

    摸了摸庄冬卿的脸颊,岑砚叹了口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我不再‘好’了,你会失望吗?”

    “你会……”

    “改变对我的看法吗?”

    庄冬卿:“……”

    其实岑砚在他眼里,从一开始就和“好人”不沾边,但是细究两人相处的时光,他这么一问,庄冬卿后知后觉,这三年岑砚确乎可以算上是个“好人”了。

    不过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道德要求比较高的?

    庄冬卿心惊。

    是,已经为他忍耐了很多吗?

    他感觉不出来,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佐证。

    但是隐隐的,他觉得自己是知道答案的。

    “怎么不说话?”

    岑砚手指又动了动,在再次触碰到庄冬卿前,又停住了,声音轻得近乎要飘起来道:“还是,你完全不能接受呢?”

    垂着眼睛,避过了对视。

    庄冬卿忽然心疼起来。

    主动将岑砚的手按到了自己脸上,低低道,“不是。”

    他只是察觉到了这问话背后的分量,被惊到了而已。

    “其实,”

    “我没有想过你是所谓的好人还是坏人。”

    “失望和改变看法什么的,未来的事,我不清楚。”

    庄冬卿笑了下,“其实我也不需要理会这些吧?”

    岑砚终于抬起了眼来。

    眼底很安静。

    庄冬卿却觉得背后有风暴的汇聚。

    庄冬卿:“但你是我爱的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如果想做什么,你觉得不太好的,我首要在意的并不是对错,我……”

    庄冬卿吐了口气,无奈道,

    “我担忧你的安危,阿砚。”

    岑砚眨了下眼,期间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但庄冬卿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变了。

    “如果你要做什么,也已经想好了。”

    “那我对你只有一点要求。”

    “你能答应我,”

    “尽量

    不要让自己身处险境吗?”

    你承诺。⒗_[(”

    四目相对,岑砚蓦的极浅地笑了下。

    是一个真心的笑容。

    岑砚的下巴再次放到了庄冬卿肩头。

    庄冬卿没听到承诺,听到了一句低喃。

    “真的好爱你啊,卿卿。”

    *

    给庄冬卿擦了身,又换过药,看着人再度睡去,岑砚才离开了主屋。

    “手脚都轻些,无关紧要的别在这边晃了。”

    迈出房门,岑砚叮嘱六福道。

    “等会儿你去问问赵爷,看能不能把药调得好入口些。”

    说懵了六福。

    六福迟疑:“还能,这样吗?”

    岑砚:“自然,不然赵爷叫什么神医。”

    白日的药紧着解毒,也就罢了,明日还有一道,能舒服点,岑砚都希望庄冬卿好受些。

    在书房待过了下午,期间又见了个回来报信的亲兵。

    柳七押着人回府时,岑砚正在喂庄冬卿用晚饭。

    不假人手,岑砚极有耐心的,一口口喂着。

    看着在边上一个人努力用勺子吃饭的岑安安,柳七登时缄默。

    看一眼认真喂饭的岑砚与饭来张口的庄冬卿,再看一眼自己吃饭的岑安安……

    好怪。

    再看一眼。

    “好好吃哦,我还要咬一口牛肉包。”

    庄冬卿点菜道。

    岑砚:“慢点,别咬那么大口,细嚼慢咽。”

    “我又不跑,你急什么。”

    岑安安在一边暖心道:“等安安长大了,也可以喂爸爸。”

    光是听,柳七就有被孝到。

    柳七:“……”

    算了,这一家子高兴就好。

    而瞧着岑砚乐在其中的神色,柳七对自家主子的精神状态,侧面有了几分猜测。

    等用完饭,盯着庄冬卿喝完药,果然,岑砚才和候立一旁的柳七说话。

    讲了两句,

    柳七终于确定,岑砚心情好了些。

    托小少爷的福,柳七暗中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傍晚时分,庄冬卿发热了。

    赵爷来瞧过,温度不高,但就是下不去。

    细细询问的过程中,柳七眼见着岑砚的脸孔再度变得面无表情。

    “应当是惊惧交加,再加上寝食不安,这种情况下又受了伤……凑一起造成的。”

    赵爷分析道。

    岑砚问得很实际:“会变成高烧吗?”

    赵爷:“需要观察,若是前半夜没这个迹象,应当不会。”

    岑砚知道了。

    原本的审讯取消,岑砚就在主屋里守着,哪儿都不去。

    谢天谢地的是,熬过上半夜,庄冬卿体温没有再升,反倒是稍稍降了些。

    温度一落下去,庄冬卿人也就困乏了,发烧所带来的,蕴藏在骨子里的痛感没有那么明显,一下子便合上了眼。

    哄睡了人,岑砚也没走,又静坐了半个时辰,确认温度真的下去了点,不再回升,才唤来了柳七。

    柳七半点都睡不着,在外候着,一叫就到了。

    “人都安排好了?”

    出了主屋,岑砚问道。

    柳七小心翼翼:“在前院,不敢放到府外,挑选了离主屋远的地方,保准任何动静都传不过来。”

    岑砚认可地点了点头。

    柳七试探道:“那,主子我们现在过去?”

    “去书房拿样东西。”

    “哦哦。”

    柳七又问:“对了,是否上报私兵一事,主子……您想好了吗?”

    柳七完全是凭跟随岑砚多年的直觉发问。

    不料岑砚回道:“原本还在考虑。”

    原本?

    到了书房,柳七见岑砚把自己顺手的弓从墙上取了下来,“……”

    岑砚:“现在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