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杀意
    岑砚翻脸得突然。

    王府亲卫跟进得也快,待到三皇子与在座的各位大人有所反应,领他们进门的那个小官,已经跪在地上鬼哭狼嚎了。

    知州与总督对视一眼,下意识又去瞧三皇子李卓。

    李央:“……”

    本来想说些什么,意识到众官员们都没将自己放在眼底,李央又稳稳坐了回去,闭上了嘴。

    打心底里,他也想查这个地方一查,岑砚这一发作,倒是暗合了他的心思。

    如此奢华,期间各个少年见到众官员,又如此处变不惊,这画舫定是有些来历的。

    被知州和总督求救似的盯着,哪怕李卓知道自己开口无用,却也不想做个恶人,顺水推舟道:“定西王若是不喜,让换个人来便是,何至于此?”

    悄悄将岑砚发作的性质偷换了概念,从魅惑皇子,归结成了岑砚不喜。

    就……还挺歪打正着的。

    不喜是真的不喜,魅惑皇子这个借口,庄冬卿心想,大抵也只是个借口。

    抠了抠手手,庄冬卿眼观鼻鼻观心,乖乖端正坐着。

    李卓说完,果然被岑砚驳斥道:“我是不喜,男扮女相,颠倒阴阳,有悖人伦,六皇子才将将及冠,冠礼因着这两年在外奔波,还未举行,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为着大盛,甚至连皇子妃都还没有娶……”

    “身为哥哥,三皇子还觉得不至于此吗?”

    碰了个软钉子,李卓十分没有立场,趁机倒戈道:“确实,我六弟还未娶妻,看这些确乎也不太好……”

    知州:“……”

    总督:“……”

    岑砚走到那个小官面前,“谁让你带皇子来此污浊之地的?”

    “王爷没有……啊!”

    话没说完,岑砚的靴子便碾到了官员的小指之上。

    亲兵会意,死死制住小官,顺势把他五指按到地板上,全都打开了来。

    庄冬卿垂下了眼睫。

    杀鸡儆猴,这是要立威了。

    岑砚:“你还有四次机会。”

    “我、我……”

    “啊啊啊,啊啊——”

    又一根指头被踩住碾压。

    岑砚冷漠:“不要讲废话。”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小官的惨呼之声。

    庄冬卿抬头去瞧周围人,跳舞的少年此时已不复淡然,趴跪在地瑟瑟发抖。

    知州和总督面色铁青,岑砚动作太快,身份又太高,还举着“带坏皇子”的这道大旗,一时间劝阻和呵斥都奏不了效,二人僵坐室内。

    别的官员也都差不多,只是比起两位大官铁青的面色,不知所措之外,更多透露出来的是惶恐。

    “啊啊——”

    “我说我说,是知府,知府大人指使小人的。”

    到底攀咬出来了一位。

    知府擦了擦汗,火速出列,躬身跪拜于岑砚身前,供

    认不讳道:“此次宴请王爷与两位皇子,确实是我张罗的地方,但所列画舫并不止这一艘,下官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指使他们魅上惑乱,望王爷明鉴!”

    岑砚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跳这种舞,全是这艘画舫的问题咯??”

    “王爷明鉴!”

    瞧着知府视死如归的拜服大礼,知道再往下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岑砚点了点头:“好。”

    “将知府和他带下去,录口供。”

    “画舫围了,人带走。”

    知州终于按捺不住,出声道:“王爷初来乍到,这等琐事,不如交予官府处置?”

    岑砚:“无妨。大理寺待了几年,这些我还是手熟的。”

    “来人,带走!”

    *

    岑砚忽然发作,这顿饭自然是吃不上了。

    知州和总督离开的时候,面色精彩,估计如何也想不到,岑砚是这种强横做派。

    又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岑砚是带着兵来的,一个个都是拿人的好手,再扯上张大旗,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知州和总督拜别后,袖子一甩便离去了。

    那小官和知府自然是往官府里押。

    都有官身,录了口供便可放过。

    但这画舫上的人,岑砚倒是点了几个,“那个青衣男子,这一屋子莺莺燕燕,都提回去先拘着,把画舫上的人做个记录,连夜搜一遍船,看能不能找出些什么。”

    郝三领命。

    岑砚这个时候看向李央,李央:“?”

    岑砚这才慢条斯理地问起原由道:“做什么到这种地方来?想找线索?”

    李央点头:“瞧着奢华非常,还在想该用什么由头查,不曾想王爷也跟着来了,一举拿下了这艘画舫,属实厉害。”

    庄冬卿:“……”

    岑砚笑,皮笑肉不笑,“行,那今晚你就留这儿,连夜查下这艘画舫吧。”

    李央:“啊?连夜?”

    “对,能开这种画舫,上面的人见到官员还面不改色,肯定背靠当地的世族大家,我们又是外来的,你拖到明天查,指不定就被人找个什么借口,打断了。要查就要快。”

    李央愣了愣,下意识道:“可我还没用饭呢……”

    岑砚:“我一会儿让柳七给你送,你去吧。”

    李央:“?”

    庄冬卿目不忍睹,默默低了低头。

    岑砚:“不愿意?”

    李央:“不不不,我就是……”

    “那行,去吧,我回府了。”

    李央:“?”

    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李卓在边上,“啧。”

    岑砚走了两步,顿了顿,往后瞧了一眼,心存愧疚的庄冬卿立马跟了上去,不再试图落后两步,趁机安慰李央两句,绝了与他说话的念头。

    等王府一行人走远,李卓摇着扇子道:“看来岑砚很厌恶男风啊。”

    莫名要连夜搜查的李央完全是懵的:“有吗?”

    “他生气了,你没瞧出来?”

    “啊?!”

    “……”李卓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家六弟,一言难尽地摇着扇子走了。

    走出去没多远,不知为何,总是想到岑砚的那个眼神,李卓有些忘不掉。

    怎么说呢,那一眼就,非常的像个正常人。

    是的,虽然听起来奇怪,但李卓知道某种程度上,岑砚和他算是同类,疯起来谁都可以不在乎那种,故而,那一眼就很有意思了。

    “瞧着也不像啊,我看那少年跳舞的时候,岑砚也没什么反应。”

    李卓喃喃自语。

    蓦的一顿,李卓歪了歪头,看向自己的幕僚道:“我怎么隐约记得,岑砚有些洁癖来着?”

    幕僚哪里知道这些消息,讷讷不语。

    当然,李卓也不是要找个人讨论。

    扇子收束,心念电转地站了一阵,李卓喃喃,用只有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难道,那壶酒还真被岑砚喝了?”

    *

    上了马车,岑砚的脸就垮了下来,庄冬卿垂着头,不敢说话。

    中途柳七想掺茶,庄冬卿连忙抢过了柳七手上的活计,谄媚地给岑砚掺满了一杯,放他面前。

    可惜岑砚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并不取用。

    庄冬卿:“……”

    柳七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借故下车骑马去了。

    等马车上只剩两人,空气又僵住了。

    庄冬卿左手叠右手,不敢在岑砚面前去抠(过往岑砚总是会阻止他这个小动作),半晌,试探着,将茶杯往岑砚面前讨好地推进了少许,小声道:“喝水?”

    换回冷冷的一声,“不渴。”

    “……”

    庄冬卿右手又去握左手。

    “还……生气吗?”

    岑砚只看了庄冬卿一眼。

    庄冬卿从对方的眼神中懂了,生气,还很生气。

    庄冬卿左手往上放,又去抓右手腕。

    岑砚垂目。

    阴影盖过了那浅色的眼珠,一时间更显得面无表情。

    等车轮骨碌碌走了一阵,庄冬卿才开口道:“我不是有意的。”

    岑砚也没有完全不理他的意思,他说了,岑砚还条理清晰地回他。

    “知道。不然我们现在就不在这儿了。”

    “……”

    庄冬卿心道一声李央害人,硬着头皮再次狡辩:“被李央拖过去的时候,我脑子还没转过来……”

    岑砚:“让六福回来报信的时候,也没有转过弯来?”

    救命!

    人为什么要这么有逻辑!

    他不答,岑砚还不放过:“嗯?”

    庄冬卿低头,沮丧嘟囔:“那个时候知道了……”

    岑砚:“但还是上了船?”

    “不是,毕竟,就,”庄冬卿纠结

    道,“都拖到那儿了,我又不知道李央怎么想的,再怎么说他都是皇子吧,我、我也不能够……当着外人下他面子吧?!”

    岑砚笑了声。

    不算皮笑肉不笑,也不是冷笑,但总是带着些嘲弄意味,很短促。

    岑砚低声道:“他的面子比我的喜怒重要。”

    “?”

    庄冬卿双目圆睁,这不能这样比较吧?

    庄冬卿瞪了会儿岑砚,见他并不言语,有些搞不懂状况地解释道,“你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

    “不是,就……”

    瞧着岑砚不动如山的表情,脑海中有什么划过,庄冬卿:“就有这么生气吗?!”

    他们也不是刚在一起了。

    岑砚也不是不知道庄冬卿的性格如何。

    既如此,还要故意这样说,那就只能是在讲气话了。

    岑砚默了默,也不否认:“开始没有。”

    “说着说着就有了。”

    庄冬卿:“哈?”

    岑砚抬眼凝了庄冬卿一瞬,那一眼的情绪庄冬卿没读出来,只感觉很复杂。

    视线一触即分,眼睫于下一刻又垂落,密密的挡住了眼瞳。

    “你知道我站在门外,刚看见的时候,想干什么吗?”

    庄冬卿有些不安:“什么?”

    岑砚:“想拔剑。”

    “……”

    庄冬卿有些被震到了。

    其实岑砚口吻并不激烈,甚至称得上平静,但庄冬卿就是知道,岑砚说的是真的。

    “也、也不至于吧?”

    察觉到了岑砚状态的不对,庄冬卿伸手按住了岑砚的手背,岑砚瞥了眼,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握住庄冬卿。

    只是又开口道,“你知道吗,这种地方的人,最会察言观色。”

    庄冬卿这下是真的茫然:“所以?”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一同入内,那个官员是引导,李央是皇子身份,为何那个少年独独要在你面前跳?他难道不知道李央身份更高?”

    这当然不可能。

    那个小官介绍过他们的身份。

    后知后觉意识到其中关窍,庄冬卿张嘴无言。

    岑砚阴鸷道,“其心可诛。”

    若非庄冬卿良善,不喜杀戮……

    若非已经有了岑安,岑砚想积些阴德……

    那少年便不可能只是被泼酒,连带那艘画舫,也不可能交由心软的李央去搜查。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岑砚放轻了些声音:“是不是有些吓到你了?”

    庄冬卿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他似乎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了岑砚的杀意。

    庄冬卿吞咽了下。

    他不答,岑砚也不纠结,凝着他放在自己手上的手背,缓缓道:“其实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哪怕知道不是庄冬卿本意。

    也知道是阴差阳错导致的,但是……

    感受着胸膛中翻滚的怒意,岑砚压抑道:“你当我是无理取闹吧。”

    马车停止。

    岑砚瞧了眼庄冬卿,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怔愣。

    轻吁了口气,岑砚:“到了,走吧。”

    起身下车。

    庄冬卿的手从岑砚手背滑落,他还是没有来回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