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空异变
    单黎夜呆在冰棺上,环视四周的水面,因冰棺的摇摆,使得周边水波荡漾,挨着冰棺的数株仙草,受到惯力,以棺为中心,似河灯在水中四散漫移,散开的水纹里,映照出她在水中的倒影,带着一种迷人的诱惑。


    她一直好奇冰棺里会有什么,可现在离得这么近,她也无心去瞧。


    萧南翌,他为什么……


    他是受了伤?


    不对,这一路闯机关都很轻松,根本就没有受伤的机会。


    难道刚刚他意外中了什么毒,如同上次那些狼毒噬血蛛毒一样,他在替自己解毒?


    他又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单黎夜想不通,也猜不出来,如今站在冰棺上,离岸太远,她此刻内力不足,上下不得,无法过去问个清楚。


    她只知道,他是故意把她仍在冰棺上,不愿意让她下来,不愿意让她过去,每一次,他都在尽量避开她,那种忍着痛受折磨的场面,他根本不愿被她看到!


    他又在怕什么呢?


    怕她嘲讽,还是怕她厌恶……


    心,忽然莫名的抽动。


    有点疼。


    单黎夜也捂住了心口,方才调息打坐,掌伤明明已经好得差不多,怎么会忽然这么痛?难道是没好透又复发?


    身体神经猝然紧绷着,剧烈的疼痛蔓延,压积在胸口的血块吐了出来,她脑袋忽然变得昏沉昏沉,迈出一步,想要抓住一角藤条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谁知她瞬间没了意识,落了空,整个人朝寒水里头栽了进去。


    掉入水里后,飘散的墨发四处浮游,单黎夜唇边吐出了好几口泡沫,她想动,但全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的感受到,她在渐渐的沉往水下深处。


    恍惚间,她记起心法那句话。


    置死而后生。


    置死——


    她眼眶里,忽然有很多画面一闪而过,叶书柔温柔浅浅的一笑,那把深入叶书柔身体的剑,梨花树下飘零的花瓣,那座十多层高的塔楼,碟谷迷雾花海,那个时空,她跳海后的一刻……


    只要是属于她的记忆,在那瞬通通在她眼前快速的播放。


    七年前,皇宫。


    单黎夜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瘦小的身体,不可思议又震惊,惊慌之下跑出青叶殿,跑着跑着,忽然看见了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那鬼面人怀里抱着一个女孩,鬼面看着她,又看着怀里小女孩,似乎怔愣了许久,一时分辨不出什么。


    一颗药被迫喂进了她嘴里,鬼面人正要捞起她离开,有个白袍老者及时出现,与鬼面人大打出手,两人的打斗惊动了巡卫,眼看要被抓,单黎夜只能四处逃窜。


    意外之下,她去了一座宫殿,看见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正在和一个女人在说话,药丸在她体内开始发挥作用,单黎夜只觉脑袋沉重,晃动着幻影,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只看到少年好像在求饶,那女人正要逼那个少年喝什么东西,少年一直是挣扎反抗的,但最后又不反抗了。


    单黎夜灼热难当自身难保,本不欲多管闲事,但体内药物作用,她碰到东西弄出了响动,被那女人察觉,恐怕被女人灭口,她只能先下手为强,慌乱之中,拉着那个少年一起跑路。


    少年似乎打击很大,根本没了活下去的意志,见少年这番模样,她笑着对他说:“好不容易有活着的机会,小屁孩,别这样轻易言死啊。”


    少年脸色触动,不明白这个比他还小的小姑娘,竟然叫他小屁孩。


    单黎夜挠着喉咙,不知道鬼面人喂她吃了什么东西,她嘴唇已是发黑,开始昏沉了起来,于是最后变成了少年拉着她跑。


    为了躲那些侍卫,躲那些莫名其妙追杀的人,她又回到了青叶殿,两个人无意触动机关,发现了暗室,躲了进去……


    她脑袋越来越沉重,那药丸定是什么毒药,她估计是活不久了,如果被那个女人发现,这少年估计也没什么活路了,她便和少年说:“我们许个愿望吧。”


    少年面目苦涩:“什么愿望?下辈子继续死在一起?”


    她觉得这个少年很会开玩笑:“我不想死,你也不要死,如果我还活着,我答应你一件事,将来,你记得来找我兑现承诺。”


    少年不理解:“为什么?为了让你活下去,应该是我答应你一件事才对。”


    “你不懂,这叫积德消灾。”她拉起了他的手,拉勾:“用以后积累的恩德,破现在的灾难,是我爷爷教我的,他每次去做不好的事之前,就会这样跟我说,你都不知道,他欠了我很多很多事。”


    “那万一,以后我让你杀人放火,岂不是就会成为厄难了?”少年苦笑,突然又想,如若以后真的做这种事,两个人现在只会死的更快,又哪来的以后呢,少年微微轻笑:“你说的有道理。”


    暗室里,有脚步慢慢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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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空中,有一颗特别的星星亮眼闪透,一直维持了好几个时辰,挂在星空之中。


    西岩皇帝静静的立在城墙之上,静观北方那一颗亮眼的星,宫城之下,许多人对那星星指点着,有惊讶,甚至还有许愿的。


    他的脸色流露出无限允长的回忆,看着那星星皱了皱眉。


    十七年前,天空中也有生此异象,病入骨髓的先帝在那晚薨逝,立下遗诏,身为东宫太子的他顺利继位。


    百官让他立后,他心乱如麻,微服出宫,路过一个小村子。


    他与那个女子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这个村子,那时村子发生了瘟疫,他正不巧路过那儿不幸被感染,她曾一口一口的喂他喝药,那女子虽只十五岁模样,却能帮助整个村子度过难关,村民迎送她离开时,她的脸上带着真挚无邪的笑容,说什么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让他想不到的是,在这村子里,他再一次遇到了那个女子。


    可她变了很多,变得眼神冰冷,她手中持着冰冷染血的剑,他只见她被数人围绕,那些人似乎想要将她击杀。


    她剑法太快,快得让他看不清,他只知道她活了下来,那些人死了,地上还有一些村民尸体,其余村民以为都是她所杀,纷纷抄起了各种各样的家伙想要对付她。


    自始至终,她并不对无辜的村民下手,挡了几招后,转身飞离,他便默默跟了过去,她见他鬼祟,以为他图谋不轨,那把长剑,差点割破他喉咙,他叫道:“姑娘,是我!”


    两年的时间,她已并不记得他了,两年前他只说自己是东宫太子,别人不信还嘲讽他,只有她一个人信,这回,他报出了名姓,并且再次认真询问她的名字,她似乎记起了什么,但仍旧不愿意告诉他叫什么,只道:“别跟着我。”


    可他还是尾随跟着她,直到在一个小镇子里,他忽然看到龙轼风与她拉扯不清,因龙世渊是他身边得力的统领,他知道龙世渊有个弟弟而且武功奇高,在江湖中很有名声,他与龙轼风有缘见过一次。


    龙轼风亦是认出了他,见他日日跟随,看出了他的意有所图,劝他:“请皇上别管江湖上的事,也别管她的事。”


    他知道这个龙轼风有妻有儿,却与这个姑娘纠葛不清,他反击:“我要是偏要管呢?”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江湖太过危险,他确实没本事治理,决定回宫时,想与她告别,敲门无声,他有些担心,推开房门,却见到龙轼风和她大汗淋漓,且衣衫不整……


    回到宫中之后,他茶饭不进,仍是对她朝思暮想,他又一次出了宫,意外与她碰面,这一次,她既没有初见时的明媚,也没有第二次相见时的狠烈,她浑浑噩噩,像个行尸走肉,那双眼睛里,毫无生存意志。


    如若不是他相护,她不知会被多少人砍上一刀,他请人给她医伤,却被告知,她已有身孕,他看向她,她并不惊讶,没有一点为人母的喜悦,仿佛早已知道此事。


    他甚至在心里面算了算时间,是她和龙轼风……


    他不敢问,一路跟着她,路过山崖时,她走到了崖边,只见她白衣素静,衣袂被山风刮得呼呼作响,他目光不离,见她脚步往前挪移,怕是要寻死,他慌了似将她抱了回来,他第一次与她这样近距离相触,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不禁想,是龙轼风抛弃她了吗?


    龙轼风有妻儿,只怕是不能娶她。


    她和孩子……


    她忽然说:“你带我走吧。”


    他心跳突起:“去哪儿?”


    “随便。”


    就这样,他把她带入了皇宫。


    她起初并不适应,不适应那么多人伺候,不适应尊卑规矩,他毫无不介意,一概通通免了,她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江湖身份,他情真意切的看着她:“在这里,你是我的叶儿,没有叶书柔。”他把她所有的一切,都掩藏得很好,不会有人知道,见她摸向自己肚腹,他补充道:“我也可以当孩子的父亲。”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起了一丝异色,后来,他封了她做皇后,很多人反对,认为她是他随手带回来的民间女子,且肚腹之子来历不明,若是封后,史无此例,而他就是要任性为她破例,他们都说他荒唐。


    她成了他的皇后,没有封后大典,也没有大婚之夜,他知道,她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对她来说,这或许跟之前没什么改变,但对他来说,他想要给。


    孩子快三个月了,她跟他说:“以后孩子出生,不论男女,都取名叫舒乐,好不好?”


    她第一次如此询问他的意见,他笑道:“好,我听你的,就让这孩子一辈子舒心快乐的活着。”


    他很开心,这是她入宫之后,首次留下他用膳,他认为,他的诚心诚意终会打动她,但他的兴意没有持续太久,龙轼风以棋手之名乔装混入宫中,正在与她对弈。


    他发了火,让她不许再接近龙轼风,她看出他的盛怒,答应了,龙轼风被遣送出去时,对他道:“皇上,若你真的为她好,你应该劝劝她,别要这个孩子,不能要。”


    当天晚上,她捂着肚腹疼得死去活来,太医诊不出所以然来,直到她昏疼过去,他才敢触碰她虚弱的脸颊,他想到龙轼风的话,秘密把龙轼风唤了过来,问其原因。


    龙轼风不肯多说,只给他一张方子,上面有许多丹药名,说是神医所配置的处方,可以缓解她的疼痛,但有些药,根本无处可寻,龙轼风出去了半月,回来时,弄来了那些不知名的药,他很快命人日以夜继赶制丹药,她服用之后,果然不会再痛晕过去。


    但她还是越来越虚弱,很不正常。


    他动了恻隐之心,劝她不如别要了,她不同意,一心只想生下孩子,再没有其它想法,在她心中,孩子是最重要的,那是她与龙轼风的孩子,她对龙轼风,真就如此余情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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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层的塔楼上,沈谙站立在栏杆后,观赏着那颗明亮的星,嘴角却是微微的苦笑。


    多年前,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无法忍受内心的纠缠,开始与江湖人为敌,一个个的把那些人找出来,挑战那些所谓的江湖名门正派,那些人皆一一败在她手下,忏悔不已,但她始终都没杀人,是那些人非要搞偷袭暗杀,以至于,她越杀越多。


    每次,他都要去收尸。


    她这妖女之名,板上钉钉。


    可是无孀楼主一点都不管她,甚至都不问她意见,给她和秦楚潇定了成亲的婚期,还说要把楼主之位传给她。


    对于楼主这位子她不为所动,可当听到秦楚潇不愿成亲跑了之后,她冷漠的眼神里有了悸动。


    她追了出去,四处寻找秦楚潇的踪迹,可秦楚潇到处游荡,根本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她每去一个地方,总是晚一步,找不到秦楚潇,反而追杀她的人,又多了,因此,他与她走散。


    他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失魂落魄心灰意冷的回来了,站在塔楼上,看着下面大片的曼罗兰怔怔出神,他看出她眼里的彷徨无助。


    除了秦楚潇,没有人可以伤到她。


    可既然在乎,她为何同意退婚?


    要不是七年前见到那个小姑娘手臂上的血凤凰,他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的她已怀有身孕,她却谁都没有告诉,坚决的归还幽冥令,离开了幽冥楼,再不见了踪迹。


    他以为孩子是秦楚潇的,所以当秦楚潇也见到了那个孩子,第一次来龙怿山庄偷摸打探的时候,他对秦楚潇没什么好脸色,但秦楚潇却说:“沈谙,我与柔儿清清白白的,你不要随口污蔑人!”


    他又怀疑,该不会真是龙轼风的,不然龙轼风为什么会收养这个孩子呢。


    秦楚潇对此更是直骂:“别人不知道,你沈谙难道还不知道吗,柔儿不是这样的人,她绝对不会和龙轼风……她不会的!”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西岩皇帝,到口要问的话憋了回去,想到秦楚潇当初绝情悔婚,不仅把她伤的那样彻底,还到处在找龙夙雨,见秦楚潇急切欲知的模样,他心里难免有口怨气,偏要吊着,不愿意告诉秦楚潇她到底是生是死,又到底在何处。


    那年,江湖上发生了太多的事。


    她失踪后,那武林至尊的盟主宝座,掀起了腥风血雨,最终却是谁都没有得逞,放眼现在的江湖门派,魔教独大,正派一盘散沙。


    这颗星星异起,那这一次,也是意味着江湖中,又有大事要发生吗?


    会和黎夜有关吗?


    不过对于黎夜那个小姑娘,秦楚潇很默契的没有说过任何事情,哪怕,越长越像。


    他期望和黎夜无关。


    但愿她别走上她娘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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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那一扇冰冷的铁窗,断汐风能看得到那颗亮闪的星,现在的他,没办法想太多,因为那颗星,是他现在唯一能观赏到的风景。


    身上的铁链子太多,他一动几乎就会有清脆入耳的响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尝到被人当囚犯关押着的感觉。


    那滋味,不可言喻。


    幸好,他不是被无心抓了,否则早就是一具尸体了,抓他的是另一个人。


    断汐风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床榻,榻上躺着的朱红衫男子,脸色白弱,睡的安详,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到他。


    花隐啊花隐,身为医者,你该怎么自救,你又该怎样,才能醒过来?


    你说,少主会知道你被关在这儿吗?


    这个地方,少主又该怎么找到!